驿站的驿長姓方,是個中年方臉的男子,他聽到驿卒說承恩公的嫡長女與河東郡丞和離後出城要到這裡留宿一晚,當即畢恭畢敬地迎了出去。
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境況再不好也是他們這些人需要高高仰望的貴人,裴氏女他們根本不敢怠慢。
因為兩支車隊是連在一起的,驿長和驿卒自然而然地以為所見的車馬奴仆全部屬于裴氏,一邊感慨這驚人的排場,一邊賠笑将驿站最好的房舍收拾了出來。
匡梁等人無心與一個郡城的驿長解釋,看了看房間,确實布置的還可以,就什麼也沒說。
他看了一眼那輛紋絲不動的華蓋馬車,請自家主子先進去驿站休息。
整整趕了一日的路,主子應當有些疲累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裴驚鵲稍稍清醒了些,她慵懶地翻了個身,嬌嬌嘤咛兩聲,表示自己結束了一場美夢。
青萍等人聽到動靜,立即移開了對前方商隊的注意力,有條不紊地将華蓋馬車圍了起來,伺候她起身。
青白的天色和昏黃的燭光之下,身着墨藍色刻絲鶴氅的男子一步一步走進驿站,步履從容而平緩。
裴驚鵲接過侍女手中的鬥篷,從車内探出瑩白的小臉,眼眸輕擡,隻依稀瞥見一點暗色的衣角。
春日的傍晚,還是頗為寒涼的。
然而,那塊麒麟玉佩已經被她的體溫烘熱了,夾帶着一股暖融融的香氣。
美夢初醒,裴驚鵲整個人依舊懶懶的,她随手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間,随後在驿長等人的點頭哈腰中走進驿站中已經收拾幹淨的房間。
到了房間裡面,她先是笑眼朦胧地朝着驿長微微颔首,而後就旁若無人地打着哈欠坐在了凳子上。
青萍接到示意直接遞給了驿長一個荷包,表示她們還需借用一下驿站的廚房,驿長大喜之下自不會拒絕,帶着一些人往廚房而去。
春日犯困,裴驚鵲對此深有體會,她是到侍女們端來了熱乎乎的跑馬湯時才徹底清醒。
這道菜是曆來有之的名肴,用山藥、鮑魚等多種食材煨制而成,因為她喜歡,侍女在出門前就用瓦罐裝着,拿到驿站的廚房熱一遍,味道喝着同樣鮮美。
裴驚鵲喝完了一小碗,舒服地彎起了眼睛,讓侍女也趕緊下去用些膳食。
“娘子,您讓奴婢們留意的商隊也住進了這家驿站,方才奴婢在廚房遇到了那些商人,他們也在蒸飯煮羹,不過菜肴看起來比較簡陋。”翡香最是穩重,适時說到了裴驚鵲讓她們跟上的商隊。
“飯食簡陋,那可不好……跑馬湯送去一份。”裴驚鵲一下子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的盤算,眼睛一亮變得精神奕奕。
人現在就在這座驿站中,她可就不着急了,她決定先送過去一份跑馬湯示好,之後再拿着玉佩以世侄女的身份拜見。
翡香雖然不解,但還是照着做了,一份香氣四溢的跑馬湯很快送到了匡梁的面前。
得知是裴氏女的“好意”,守在房門口的匡梁猶豫了一下,讓人先試過毒然後輕手輕腳放在了外間。
五爺喜潔,到驿站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用膳而是沐浴。
而且沐浴之時,五爺不喜有人靠近。
……
得知跑馬湯被收下後,裴驚鵲就認真地算起了時辰,估摸着差不多了,她翩然起身出了房門,也不讓青萍和翡香跟着。
“我出去透個氣,你們多用一些膳,中午都沒吃好。”她眨了眨睫毛,粉唇嘟囔一聲,侍女并未懷疑。
驿站遍布她們的人,娘子又不愛動,出門透氣也不會走遠。
裴驚鵲出了房門才發現自己在二樓,驿站的大小布局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位于當中的兩層房舍用來住人,前院守防停放車馬,後院種着些菜蔬瓜果,也是做飯的地方。
她走下去,先是到後院看了一圈,閑庭若步的模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起碼,邬庭手底下的那些親衛都在暗暗地打量她,後來,匡梁都忍不住觀察她,想要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麼。
然而女子僅僅是在後院的菜地裡采了一朵黃色的小花,人又返回二樓了。
……這些人垂下了眉眼。
裴驚鵲是走到後院的時候才愕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顧明曜口中的顧首輔是比他祖父還要古闆肅正的一個人,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她去求見,恐怕他不僅不會見她還會對她産生惡感。
不若還是等到明日一早吧。
她默默點頭,又原路折返,嗅着跑馬湯的香氣很快又回到了房間裡。
裴驚鵲沒有看到青萍與翡香的人影,卻聽到了若隐若現的水聲,滿心以為她們在為她準備沐浴的熱水,又坐了下來。
可驿站的條件能好到哪裡去呀,她在凳子坐了一會兒就感覺不舒服了,于是往床榻而去。
在裴驚鵲的眼中,這方床榻過于簡陋顯然不能直接躺上去,她将身上輕盈的鬥篷解了下來,仔仔細細地鋪好,才肯躺在雪兔毛絨的那一面。
雪兔的皮毛很是保暖,女子躺了一會兒又覺得熱了,毫不猶豫地褪了外衫,身上隻留下一件嫩黃抹胸的妃色軟羅裙,随手采來的黃色小花被她拿着把玩,一會兒插在自己的發間,一會兒又放在鎖骨上,可以說玩的不亦樂乎。
顧峤披着一件藍色的外袍,裹挾濕氣,剛從淨室踱步出來,入目便是榻間的細腰雪膚,雲鬓花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