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燭映照得通明的寝屋中,一位身形有些發福的嬷嬷帶着兩個丫鬟退到外間。
“王妃娘娘,新房一切都已打點完畢。”
“王爺還需片刻就會過來,還請王妃在此耐心等候。”
說罷,三個人朝着裡屋方向一拜,也不等回應,躬身退了出去。
門一開一合,屋子安靜下來。
寒露眉頭緊皺着,快步走到門邊将耳朵貼到門上,等了一會兒,确認屋外沒有動靜,這才轉身回到裡屋。
“王府這些下人待你看似尊重,實則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别扭的味道,好像很排斥我們。”
她略帶不滿地說着,目光落向了坐在喜床上的女人。
女人挺着脊背,身着貴氣華麗的嫁衣,頭戴鳳冠,手持着一柄繡着鳳穿牡丹式樣的紗扇遮面。
她聽見寒露的抱怨,頓了頓,緩緩将紗扇移開,露出一張精緻小巧的面龐。
眉如黛,睫如羽,唇如丹。
這是一張十分明豔動人的臉。
偏偏,完美無瑕的妝容之下,那一雙仿若浸過水般的瑩瑩杏眸裡透着與她打扮全然不符的忐忑與猶豫。
“她們……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連聲音也是怯怯的。
寒露眉頭皺得更深了,她雙手規矩地擺在身前,語氣嚴肅道:“王妃娘娘,您如今已經是王妃了,切不可再說這些有的沒的!”
“可,可是你不是說她們排斥我嗎,她們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
寒露打斷她的話,語氣又重了幾分:“三姑娘!”
三姑娘,林三姑娘。
林未淺已經許久沒有聽見别人這麼喊自己,也不對,其實從小到大也沒有多少人這麼喊過她。
“你真正的身份,即便林家上下也隻有少數幾個人知曉,在這千裡之外的鄞州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寒露說着,稍緩了語氣:“我猜她們排斥的并非是你,而是我們,更準确的說……是我們背後代表的林家。”
“林家?”林未淺下意識念着這兩個字,眼裡透着不解。
寒露看她懵懂的模樣,歎了口氣:“這背後緣由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等日後你或許就會明白,總之,你如今已是鄞王妃,那就隻能代替大姑娘好好在這個位置坐下去。”
聽到“大姑娘”三個字,林未淺不安的心稍稍定了定。
是,哪怕不為别人,也得想想大姐姐,那是她在林家那座深宅大院中唯一會有所牽挂的人了。
想到林未清,林未淺的思緒不由地飄遠。
三個月前的一個夜晚,她如同往日一般早早熄了燭燈歇息,可沒等她閉上眼,門外就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來人是林家的老管事,也是她爹身邊最受重用的仆人。
老管事“砰砰砰”敲響房門,嘴裡急切地催促着她,讓她出來。
林未淺從未見過這般陣仗,來不及思考,披了外衣就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甚至還沒看清人,就被對方不由分說地拉着往外走去。
她害怕地掙紮起來,但她中午過後就沒有進食,哪裡來的力氣反抗,隻能任由老管家一路拉扯着去了前廳。
深更半夜,本該是衆人熟睡的時候,可前廳裡卻坐了不少人。
坐在最中間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大衍的禮部尚書,他的旁邊則是他的正室于氏,于氏唯一的兒子坐在左側,右側坐的是側室王姨娘以及她的親生女兒。
這些人本是林未淺的至親,然而每一張面孔都讓她覺得陌生,她甚至記不得上一次見到這些人是什麼時候。
林父神情嚴肅地瞥了眼老管事,老管事當即将下人全都打發了出去。等到廳上再無閑雜人,林父才開口:“你可知道今夜叫你過來所為何事?”
林未淺孤零零地站在大廳中央,不安地搖搖頭。
林父瞧着她不吭一聲,怯懦的表情便氣不打一處來,但這一回他并沒有像過去那樣冷聲斥責她,反而壓下脾氣,沉聲道:“陛下下旨賜婚你的長姐與鄞王。”
林未淺弱弱擡眼,這才發現她在這家中最熟悉的人并不在這裡。
林父見她有反應,繼續道:“但這之中出了點意外,你長姐……沒辦法前往鄞州完婚。”
林未淺聽懂了這話,她遲疑着望向父親,小聲問道:“大姐姐她怎麼了?”
話音落下,從始至終沒有開口的于氏忽然打翻了茶盞,素來穩重溫和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傷與痛苦。
林未淺被這動靜吓得身子一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林父伸手安撫性地在于氏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老管事收拾桌面,這才重新看向廳上站着的人。
“你不必知曉你長姐如何,為父隻需要你做一件事。”
“代替你長姐,嫁到鄞州。”
嫁……
林未淺十分茫然,她不懂“嫁到鄞州”意味着什麼,然而林家并沒有要給她過多解釋的意思,這一晚叫她過來不過是為了通知她。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迅速,那一夜過去後的第三天,林未淺就被穿上喜服坐上了前往鄞州的馬車。
一直到離開京城,她才從寒露口中知曉了事情的全部。
寒露是陪同她長姐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她告訴林未淺,在婚旨下達後的第三天,長姐便忽然消失在了自己的寝屋,哪怕是她這個貼身服侍的丫鬟都不知她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