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泗說的私房菜館在市區購物中心的頂層,鬧中取靜,姜雙雙以前沒少來這邊逛,卻是第一次發現這片新大陸。
嗯,價格也像一片新大陸。
普通人頂多買房,沒聽說買大陸的。
更關鍵的是,要不是景泗和老闆認識,直接帶她過來,光是vip預約已經排到半年後。
景泗一看就是常客,說一句老規矩,很快就上了四菜一湯。滿桌紅豔豔,像靡麗的山茶花簇擁着綻放,和坐在對面的人一樣,危險而誘人。
姜雙雙嚴重懷疑是他想吃,自己隻是個添頭,但她不在乎,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
“這家确實不錯,真好吃。就是好辣,嘶,啊啊啊辣辣辣,我以前可沒這麼弱。青筍魚豆腐,我的最愛哈哈哈,還有海帶魔芋絲,沒想到你愛吃的跟我差不多。”
“怎麼會這麼好吃呢,我這幾年可真虧啊,得全吃回來才行,”笑着笑着,她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往下掉,“好久沒吃,太辣刺激的,你别多想。”
“嗯,沒多想。”景泗給她倒了杯冰鎮酸梅湯,“喝一口,壓壓。”
姜雙雙接過來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壓下了火燒火燎般的熱辣感,還有心底那股幾欲噴發的酸澀,“謝謝,舒服多了。”
以前她認死理,覺得情場浪子專騙小姑娘芳心,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一刻卻覺得不盡然。眼前這位至少很體貼,她必須承認,他是個好東西。
似是察覺到她的态度轉變,景泗淡淡提醒:“協議第四條,嚴禁假戲真做。”他最看中她一點就是她的心在秦頌身上,傷心也是心,可以有效減少麻煩。
姜雙雙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舉起酸梅湯敬他:“夫妻一生一起走,誰先動心誰是狗,幹杯。”
景泗糾正:“隻有一年,拒絕續約。”
姜雙雙送他一記白眼。兩人之後全程零交流,一個吃着吃着就哭,一個面無表情給她杯中添酸梅湯,吃飽喝足,景泗送她回宿舍。
家是不能回的,畢竟她爸媽那邊不好交代,就算回宿舍,按照協議要求也不能和好姐妹承認這玩意兒的存在。
景泗輸入導航地址,星空灰跑車低調駛入學院路,車速減慢,引得來往學生頻頻注目。
“人多不好掉頭,你把我放校門口對面那胡同就行。”可别靠近校門,她不想被圍觀。
“嗯。”
“對了,咱倆都結婚了,加個微信吧,你掃我?”
“好。”
車靠邊停下,姜雙雙順利加上景泗好友,備注“人美心善”,給他置頂,視線在另一個置頂名字上短暫停頓,随手取消。而後從他手裡接過小行李箱,一下車就和站在馬路對面的、剛被取消掉置頂的人對上視線。
秦頌一臉不耐,看樣子等了挺久,但看到姜雙雙果然要回宿舍,立馬笑着迎上前:“回來了,箱子重不重,給我我幫你拿。”
說得好像她隻是回家拿了趟換洗衣服,沒撕破臉,沒閃婚,沒成他舅媽,他們還和從前一樣甜蜜似的。
“秦頌,你這樣有意思嗎?”
秦頌伸手想摸姜雙雙的眼角,被她偏頭躲開,心疼得放軟了語氣:“别動,讓我看看,怎麼這麼紅,是不是跑别的地方偷偷哭去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消消氣。”
“别誤會,舅媽這是吃辣吃的。”
“都哭成這樣了還嘴硬,讓我心裡難受,你就能好受了嗎?姜雙雙,你别自欺欺人了,真要當我舅媽,你還會回來住宿舍?”
姜雙雙被秦頌笃定她沒人要的目光刺痛,咬牙道:“我要搬去新房住,回來拿幾件常穿的衣服而已,讓開,不然我喊你舅舅了。”
說完火速給最新置頂好友景泗發了條語音,拿腔捏調矯揉做作:“老公等我下噢,我收拾好馬上出來,愛你。”拜托拜托,你可是人美心善,千萬别拆台。
秦頌懷疑她在演,往馬路對面看了眼,見跑車确實還沒開走,隔着防窺玻璃看不清景泗在做什麼,十分的确信還剩五分。
怎麼不走,該不會是車沒油了?
等他一路跟着姜雙雙回宿舍,見她真的隻是上去一會兒就出來了,徑直往校門口走,五分的确信隻剩最後兩分。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相信姜雙雙會跟一個才認識的異性同住一個屋檐下,就算她肯,他小舅那人也不會配合。
那位挑剔得很,所有東西隻要最好的,他身邊那麼多莺莺燕燕,個個成熟妩媚,熱情主動,姜雙雙這種清湯寡水不解風情的,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秦頌最後的兩分确信,在他看到星空灰跑車始終等在馬路對面的一霎,轟一聲坍塌。
景泗從來不等别人,隻有别人等他。可他現在為姜雙雙破了例,短時内不止一次為她破例。
離得這麼近,他應該早就發現自己來了吧,為什麼不下車,是不屑嗎?笃定姜雙雙不會回心轉意?他就那麼瞧不起自己?林安靜追着她跑了那麼多年,現在又要多一個姜雙雙,他滿意了?
他喜歡的人全都被他迷住,他一定很得意吧。對姜雙雙不會離開自己的笃定,第一次産生了動搖。
姜雙雙不知道秦頌此刻内心的複雜,見他沒糾纏,連忙跑去馬路對面,鑽進車才緩緩吐口氣,看着景泗滿眼感激,緊接着小臉一皺。
景泗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手中剛點燃的煙,挑眉:“介意嗎?”
姜雙雙不好意思地點頭:“我爸不抽煙,我聞不慣。”
秦頌本來也不抽,去年忽然學會了,她一度以為是他們的關系不被秦家長輩認可,他為了和她在一起壓力太大,體諒他的不易,即使聞到會不舒服也沒吭聲。
現在想想,他可能是在學人。
為了變成林安靜喜歡的樣子,像隻勤懇好學的大猩猩,模仿景泗的一切。
景泗在這些小事上很好說話,随手将煙按滅丢進車載煙灰缸,打開車窗通風。傍晚的空氣沒了日間的燥熱,涼爽舒适,絲絲縷縷吹過,撫平了姜雙雙滿心的煩躁。
“送你去哪兒?”景泗問。
姜雙雙皺眉,掃了眼校門口仍未離開的秦頌,小心翼翼問:“可以讓我暫時借住一下新房嗎?”
想來想去,這是她目前最好的去處,能讓所有人都閉嘴,别來煩她。她接下來打算專心練琴,好好準備畢業獨奏,系裡的大合奏排練也要按時參加,忙得很。
景泗沒意見,那房子她願意去住更好,等他媽問起來,他就說兩人住一起,隻是他到底回沒回去,别人就管不着了。
他給助理打電話:“Sherry,幫我選一處海大附近的房産,要安保好一點的,”說着看向姜雙雙,“别的還有什麼要求?”
“啊?哦,隔音要好,我想在家練琴。”一般情況她才不會這麼矯情,普通住宅區哪有這個條件,但誰讓景泗主動問。
“聽到了?挑好地址發我。”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爽利的女聲:“ok,有一處離得挺近,豪華公寓安保頂級,樓層管家一直按時清潔,可以随時入住。我确認下隔音情況,稍後給你回複。
“對了,新婚快樂。下周六晚有個商務宴會,還要幫你敲定新的女伴嗎?目前有三個備選,其中兩個相當積極在争取,另一個瘋了一樣在争取。”
“謝謝,暫時不用。”景泗淡定地挂斷電話,看向姜雙雙,“下周六有空嗎?一個重要的商業宴會,你陪我去。”
不去算違約吧?姜雙雙抿着唇鄭重點頭。這也是等價交換,她剛給他添了麻煩,替他解決點麻煩也是應當。
雖然,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們那個圈子的宴會,以前陪秦頌去過幾次,可能是她性格不夠圓融,開不起玩笑,次次都有各種各樣的不開心。
片刻後,景泗手機收到一條地址鍊接,點進去直接跳轉衛星導航。跑車啟動,遠遠甩開秦頌的身影,緩緩融入下班高峰期的擁擠車流中。
路燈亮起,夜色美得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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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雙雙方向感很差,走路還好,坐車完全不記路。
直到抵達目的地,跑車入庫,她跟着景泗乘電梯上樓,看着熟悉的裝修風格才驚覺不對:“秦頌準備的新房就是這裡,你們一起買的?”
景泗回憶片刻:“他上大學那年,我好像送了他一處附近的房産,讓他自己挑的。”
姜雙雙頭大,早知道她就去别處了,離學校遠點也好過跟她大外甥當鄰居。誰能想到,秦頌準備的新房就在他們對門呢?
不過來都來了,她一來不好意思挑肥揀瘦,有的住已經不錯。二來,這裡離學校是真的近,排練晚了一個人走路回來都沒問題。
最後,她其實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灑脫,她一點也不希望秦頌好過,巴不得他發現這邊變成了新房,心理失衡日夜煎熬。
東想西想,人已經跟着景泗進了門。
這棟公寓一梯兩戶,兩邊建築結構對稱,她甚至比景泗這個屋主更熟悉裡面的布局,原本因為要搬進陌生環境的忐忑一下少了大半。
“我平時不回來,你可以住主卧。”見姜雙雙拎着行李箱往次卧走,景泗開口。
姜雙雙一想也是:“主卧帶衛浴,确實方便,那我就不客氣了啊。”這樣晚上門一關,害怕的話徹夜開着台燈,應該沒問題。
景泗看她适應良好,家裡收拾得挺幹淨,東西也齊全,沒什麼可交代的,公式化道:“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
姜雙雙在主卧整理衣服,聞言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你也辛苦了,拜拜,不送了。”
景泗靜靜看了一會兒,假裝沒聽出她聲音裡極力隐藏的哭音,很給面子地轉身離開,将空間留給她盡情地大哭一場。
他不擅長哄人,也不喜歡愛哭鬼。
她真是處處踩在他雷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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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停下,秦頌和林安靜從裡面走出來,依稀能聽見秦頌柔聲安慰林安靜:“放心,她一定會回我身邊,不會給你搗亂。”
看見景泗,林安靜滿臉驚喜,沉郁的面色像傍晚的路燈一樣驟然亮起:“你要走了,所以你們就是假的對不對,你根本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景泗語氣淡淡:“你們怎麼來了。”
其實不問他也已經猜到,他的助理沒問題,那就是這邊公寓清掃時洩露的消息了。看來他們這位樓層管家和他外甥關系不錯。
走進電梯,再次撥通助理電話:“Sherry,把樓層管家換掉,讓他們找個話少的來。”對面的女助理意識到肯定哪裡出了錯,飛快應下,轉頭去處理。
秦頌聞言有點尴尬。
他知道,景泗這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像是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是他猜測姜雙雙他們的新房會不會選這裡,提前知會管家幫他盯着,這下對方工作不僅沒了,在這行的名聲也會變差。
不過這都是小事,稍後給點補償就行,他伸手擋住電梯門,問景泗:“你知道雙雙為什麼願意來這裡住嗎?”
景泗看着他,等下文。
秦頌不爽中莫名摻雜着幾分得意:“她是為了氣我,因為我們的新房就在對面,她就是想讓我煎熬難受。”才不是真看上了你,你沒那麼大魅力。
景泗挑眉:“那你煎熬難受了嗎?”
何止煎熬,整顆心已經快被煎熟了的秦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