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耿緻勤十三歲,眼瞅着高考一直停下去,等耿緻勤十六七歲十有八/九得下鄉,于文桃不舍得,天天想把耿緻晔推出去聯姻。
有可能皇天不負苦心人,也有可能耿緻晔跟葉煩有緣,叫于文桃撞到陶春蘭跟前。葉家四口都有工作,還在不同單位,于文桃就覺着塞個耿緻勤進去不難。
俗話說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于文桃怕比葉家更厲害的人把她閨女的工作搶了,耿緻勤剛過十六歲,她上蹿下跳到處給閨女張羅親事。
耿父和耿大哥母親是老鄉,父子倆這些年經常接濟老家親戚,前幾年耿父回鄉祭祖,鄉親們見着他都激動哭了。耿父和耿緻晔大哥都表示可以安排耿緻勤回老家,十七八歲結婚簡直兒戲。于文桃強烈反對,口不擇言說出“你們不心疼我心疼,我閨女不用你們操心。”
也許時局導緻的她心底不安,這幾年愈發嫌貧愛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于文桃今年才退休,平時沒空管教女兒,耿緻勤十歲前跟着大嫂,大嫂大哥調到别處,跟着二哥二嫂。葉煩手裡有錢舍得買吃的用的,每次回去都買一大包,于文桃願意女兒跟葉煩搞好關系,在幾個嫂子潛移默化下沒沾染上她母親的缺點。
葉煩跟耿緻晔結婚前幾天,葉大嫂的一個遠房堂弟說葉家往西海店供銷社缺個會計,前幾日下大雨路滑,老會計摔傷了,輕則修養半年,重則就此退休。
葉煩上學學過俄語,算盤珠子撥的不錯,這兩年她也教過葉煩幾句英文,懂得真不少,可葉煩二十歲,沒幹過會計,葉家大嫂嚴重懷疑能行嗎。
葉大嫂堂弟就說萬一人家着急,瞎貓碰到死耗子叫葉煩碰上了呢。
供銷社的工作簡單,葉煩上輩子上大學時就能勝任,何況後來又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十來年。供銷社主任原本覺着葉家“仗勢欺人”,親自刁難一番沒刁難住還被葉煩鎮住,當場同意留下葉煩,但有三個月實習期。
一個月後供銷社主任打報告,葉煩轉正。葉煩轉正後利用規定漏洞開着三蹦子去農副産品收購站門口收雞鴨鵝瓜果蔬菜。
老鄉們種的東西不愁銷路,房前屋後都種滿蔬菜。懶漢也不懶了,上山打闆栗核桃摘山楂。山楂多了賣不完切開曬幹,留着賣山楂幹。
桃、犁、蘋果上市時節供銷社沒缺過。冬天還有紅薯,曬幹的蘑菇木耳等等。葉煩上任半年,除了下雨下雪天,供銷社門口天天人頭攢動。年底封賬,她所在的供銷社賺的錢是别家一倍之多。
收購站有人告過葉煩,可葉煩買的東西是收購站挑剩的。收購站扯大旗,葉煩就問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的你希望鄉親們辛辛苦苦種的菜爛手裡嗎。
葉煩一沒投機倒把,二沒貪公家一分錢,告她的人原本就因為葉家門第高有點害怕,又實在找不到證據,隻能任由她天天支着三蹦子在眼前晃來晃去。
供銷社騰出一間房專門賣農副産品,人手就有點不夠。葉煩順理成章把她小姑子塞進來。怕人說閑話,小姑娘受不了,葉煩也希望她将來考大學,找個更輕松體面的工作,就叫她當臨時工。
有自家人罩着,臨時工于文桃也滿意。不急着把閨女嫁出去,她又開始挑三揀四。不是這家公婆不好相處,就是那家有個厲害的大姑姐。又說不提老耿,退休金比她少的也不行。父母沒退休金的提都不用提。
可是這個時代不止于文桃不舍得閨女下鄉,其他人家也是先考慮工作當兵,其次便是嫁人。僧多粥少,哪有那麼多青年才俊等着于文桃挑。
于文桃挑到家庭工作都滿意的,又嫌人家長得歪瓜裂棗。
耿父身上有多個彈片,身體不好沒心思管于文桃,于文桃就覺着老頭子支持她。偶爾耿父數落她幾句,她就哭隻有一個閨女,老無所依。
于文桃能鬧,耿父擔心自己先走一步兒子兒媳把她趕出去,隻能由着她繼續扒高踩低。
陶春蘭擔心閨女在婆家住不習慣,也是因為葉煩結婚前後她跟于文桃接觸過幾次,發現她毛病不少。
耿緻晔下了車直奔嶽父家,也是因為不想看到裝聾作啞和稀泥的父親和越老越糊塗的繼母。
葉煩:“小勤要上班。于姨還不知道這事,不敢在大寶二寶跟前胡說八道。”
“嶽父大哥大嫂請假理由都是你和陳小慧抱錯了吧?不出一周就得傳的沸沸揚揚。等我從申城回來給她辦好戶口,二流報紙的記者都得來采訪你。”
“等傳到報社,我早跟你登島了。”
耿緻晔扣皮帶的手停下:“登什麼?”
“随軍啊。”葉煩白了他一眼,“有這麼震驚嗎?”
耿緻晔慌忙扣上皮帶,一把把她拉到懷裡:“我老丈人同意了?”
葉煩:“爸沒反對過,是媽覺着二寶太小,到島上過不慣,病了都沒法及時送到大醫院。大哥大嫂也不是怕我到那邊吃苦受罪。我這一走,家裡沒老的要伺候,媽閑下來還不得天天催嫂子生孩子。嫂子都三十了。”
“你嫂子也該生了。”
葉煩搖頭:“嫂子說了,老了跟咱住一塊,相互有個照應。生病住院請護工,走在咱前面,咱倆幫她火化,走在咱後頭,就把後事交給大寶和二寶。再不濟她還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你媽可不這樣想。”
葉煩笑:“這不陳小慧來了嗎。”
耿緻晔深以為然地點頭:“确實,我看這位夠我丈母娘操心的。”
“别說風涼話了。起來!”葉煩撥開他的手,“你身上好像還有味兒?”
耿緻晔:“先搭漁船上岸,然後坐老鄉的拖拉機到公交站,接着乘公交車到火車站,火車走走停停兩天,回來又搭公交,沒味才怪。”
“辛苦了,耿團長。”葉煩摸摸他的臉。“糙了。”
耿緻晔拉住她的手:“想你想的。”
葉煩聳一下肩打個寒顫:“真該叫你小媽看看你什麼德行。省得給小勤找對象的時候把你挂嘴邊。”
“以前不是說五官端正就行了?”
“她的端正基本上等于濃眉大眼儀表堂堂。收到你的信的那個周末我帶大寶二寶回去,告訴她和你爸你過些天休假,正好碰到她帶着小勤相親回來。小勤覺着還行,你猜她怎麼說?”
“為人吝啬,不愛幹淨?她同意叫小勤見的肯定家庭個人條件都過得去。”
葉煩點頭:“進門就數落小勤,沒你三哥高,脾氣比他大就算了,跟他說句話跟求他一樣,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什麼德行。要臉沒臉要學問沒學問,還想找個你三嫂這樣的,做夢去吧!”
耿緻晔可以想象他後娘說這話的時候指着他妹的鼻子,撇着嘴一臉嫌棄:“别理她。小勤才二十,不大。”
“你實話告訴我,你跟我相親那年都二十六了,是不是因為她太事兒?”
耿緻晔:“不全是。我那時候在羊城,來回得十天,不想回來,二十二三歲也不着急,沒什麼感覺,突然就二十六了。”
“這麼說之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