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血腥味的海底在她面前轉瞬消失，再睜眼間，季疏淺眼前的畫面又回到了魔界冰冷的寝宮。

甯樾和上次見百裡珧一樣，坐在黑玉桌案前，隻是這回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着面前的棋局。

他的眼瞳已經恢複正常的黑色，看着與常人無異，隻是那幽黑的眼瞳中仍不見情緒，深邃不見底。

他百無聊賴地玩着棋子，“啪嗒”一聲将棋子扣下，擡眸看向門口：“弄完了？”

枭寒朝他抱拳，款款走來，高高的馬尾束起，迎着風飄蕩，挺拔的身材将一身銀甲穿的格外威風。

淩厲的眉眼此刻顯得格外柔和，莫名有幾分少年意氣：“都弄好了。”

他看着甯樾，癟了癟嘴：“殿下，您要是這麼大陣仗迎接妖帝，屬下真覺得不值。”

甯樾執起一枚黑色棋子在手指間玩着，神情淡淡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要迎接他呢？”

枭寒愣了愣：“可先前妖帝派人送來求見帖……并無其他人啊。”

“妖帝來了，不見。”甯樾食指與中指一并，那枚黑色棋子眨眼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枭寒有些摸不着頭腦：“那殿下您要見誰？”

以魔界如今的地位，都是其他幾界争相來魔界送禮搭關系，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值得魔王殿下這般迎接。

季疏淺盯着他倆，一時也沒想到會有誰，她眨巴着眼睛忽然愣了愣……她還真想到一個人。

甯樾忽然淡淡一笑：“來了。”

他瞥了一眼枭寒，枭寒很自覺地說道：“屬下告退。”

甯樾依舊一副淡淡的神色，修長的手指一頓，拿起玉桌上一壺茶水，小指輕輕一勾，兩個茶杯頓時出現在桌面上。

他不緊不慢地給兩杯茶倒滿，緩緩擡眸：“酆都女帝，幸會。”

他話音落下，沉寂的四周忽然被洶湧的靈力席卷，絢爛星光四起，無數璀璨星辰忽然間在甯樾面前的座椅上彙聚。

穿着如星辰織就的水藍色長裙的女子在他面前緩緩出現，她端坐在椅上，眸若星河，面若冰霜，哪怕一雙杏眼添了幾分溫柔，可就是無端讓人心生敬畏。

季疏淺愣了愣，居然真的是她，她還以為自己前世和甯樾除了一樁婚約并無交集。

看着面前簪着一支白玉素簪的女子，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的感覺，明明她和珈若生的有幾分相似，可周身的氣度卻完全不同，難怪千年後甯樾見到她也不會将她們倆聯系在一起。

珈若淡淡看着甯樾，清冷的聲音如山澗冰雪：“魔王殿下，幸會。”

甯樾盯了她一會兒，緩緩開口：“不知女帝滿意甯樾準備的迎接禮否？”

珈若眉頭微微一蹙，正色道：“魔王殿下不必如此。”

甯樾端起面前的茶杯，晃了晃晶瑩的茶水，笑而不語。

珈若也沒有和他廢話，直切入正題：“魔王殿下，珈若來是有幾件事想問。”

甯樾微微颔首道：“但說無妨。”

珈若頓了頓，眼中的情緒複雜，但她開口還是冰冷不近人情的味道：“你殺了神帝神後，你手下那位新封的修羅王屠了神界仙界，這些事如何交代？”

“交代？”甯樾神色驟冷，有些好笑道：“你想要什麼交代？”

“為何這麼做？”珈若看向他，面色不改。

“本王殺人不需要理由。”甯樾冷聲道。

珈若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低垂下眼睫，冷聲道：“魔王殿下，你就這麼不願面對嗎？”

甯樾玩着茶杯的手微微頓住，他看着珈若一會兒，忽然一笑，但眼中并無笑意：“女帝既已知道真相，何必來問我？”

珈若抿了口茶，神情愈發冷了下去，她指節微微彎曲，扣了扣桌面沒做聲。

甯樾看了看她，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從臉上閃過：“女帝不是想問這個問題吧？”

珈若眼底劃過一抹驚色，她颔了颔首：“魔王殿下知道我的來意？”

甯樾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難得酆都女帝還願意在我這裡套套話，而不是一言不發就把我記憶抽出來看。”

珈若被他說的一愣，精緻的眉眼中多了一抹愠色，但她終歸是經曆過許多的女帝，迅速地恢複了之前一副冷冷的樣子。

就見周遭氛圍冷了下來，她也挂起一個禮貌的微笑，揶揄了兩句：“魔王殿下說笑了，以魔王殿下的本領，珈若不敢。”

甯樾挑起一邊眉頭，神色慢慢冷了下來，他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們做一樁交易可好？”

珈若盯着他半晌：“好，什麼交易？”

甯樾自顧自地倒滿一杯茶，又順手将珈若那杯倒滿：“我聽說酆都有許多秘術，其中有一種可以查探人的記憶是嗎？”

珈若沒和他計較怎麼知道的，點了點頭：“是。”

“那甯樾可否勞煩女帝幫個忙，作為回報我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事。”甯樾眸中難得有流星般的希冀劃過。

珈若頓了頓：“你知道我為什麼而來嗎？”

甯樾看着她冷冷笑了笑：“能讓女帝親自走一遭的也隻有惡靈了吧。”

“你感受到了惡靈的氣息？”

珈若眉頭一瞬皺起，周遭忽然凝固，一把長劍破空而出，直指甯樾額心。

“你怎麼知道？”珈若眼中浸滿寒霜，冷冷盯着甯樾。

甯樾低下頭悶悶一笑：“殿下，這樁交易做嗎？”

看着他如妖精般勾人的面龐，珈若側過頭：“你想讓我幫你看誰的記憶？”

“神帝。”提到這兩個字時，珈若明顯覺得甯樾情緒低了幾分。

珈若一頓：“你還不知道事情始末嗎？”

甯樾眉頭微皺：“知道大概……我隻是想親眼看看。”

季疏淺微微愣住，哪有喜歡将還未愈合的傷口再撕開來的人。

但她沉下心想了想，或許是遺憾作祟，遺憾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珈若面對泰山崩于眼前都不改色的沉靜的臉上難得一閃而過一抹詫異，她不确定地看向甯樾：“你想清楚了嗎？”

甯樾很肯定道：“想清楚了。”

珈若轉回身子，眉眼間多了一抹思慮，她微微停頓，手指别過劍柄，将對準甯樾額心的長劍别開。

“好，我幫你，那作為交換，魔王殿下？”珈若一邊接過虛華劍，一邊淡淡地看着他。

甯樾彎唇一笑，但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殿下要找的惡靈……”

他忽然湊近了一點：“被我殺了。”

珈若猛一擡眸，面色一怔，連着聲音都有幾分顫抖：“殺了？”

她冷靜下來，臉色旋即恢複正常，看向甯樾湊近的雙眼：“證據？”

甯樾神色微動，目光朝下看了看珈若白皙修長的手：“殿下不妨自己試試。”他伸出手指對着自己心口點了點。

珈若半信半疑地看向他，青蔥般的手指往他心口上一點，漂亮的眉眼頓時被詫異填滿。

季疏淺都覺得這可能是珈若幾千年來最誇張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