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姎瞪了她半晌，忽然轉了語氣無辜道：“上神此言何解？莫說靜華墟與鳳音山千年前就定下這姻親之好，你與司昀神君又是婚期将至，合該不分彼此。單論如今，芷姎自問樁樁件件都是在為上神着想。”

見她有長篇大論的意思，煙蘅索性披了件衣裳，半倚在浴池邊聽她說。

浴池旁的矮桌上擺了數盤瓜果點心，煙蘅随意撿了個果子丢入口中，就聽得芷姎繼續開口。

“您說說，您這麼一直躲着司昀神君，九重天上早就傳開了。神仙嘴碎起來可不比凡人差，有些話我就不說出來污您的耳了。我知這樁婚事您多有不願，可畢竟是兩位真神在時定下，還經了天帝親自賜婚的，您這樣，不僅叫人看了靜華墟與鳳音山的笑話，傳到天帝耳朵裡，即使天帝偏心于您，可也終究太不妥當了些。司昀神君是六界難尋的上好夫婿人選，長相俊朗，為人正派，待您又是一心一意，這些年鳳音山沒少替靜華墟收拾爛攤子。多少女仙眼紅這婚事，您卻非要往外推。”

她緩了口氣，接着道：“要是當真退了這樁婚事，您打算嫁給誰去？仙途漫漫，您又不是醉心于修煉不知歲月之人，總不能就此孤身一人吧。您——”芷姎想了想，好像沒了，便停了話看着煙蘅。

煙蘅靠在溫熱的白玉上，看着芷姎的表情一言難盡，半晌，緩緩将手從水中擡出，由衷的鼓了鼓掌：“芷姎啊，真該讓紫虛元君和老族長來聽聽你這番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陳述利弊說得是頭頭是道，看來在靜華墟這些年，長進了不少啊。”

芷姎揚了揚下巴，那是，這番話可是她苦苦思索才想出來的，為了顯得連貫有氣勢她背了好幾日呢。

“上神謬贊了，芷姎有今日，全都是上神的功勞。”

煙蘅樂了：“是嗎？”

“畢竟靜華墟已經有一個如此不靠譜的主人了，要是芷姎再不長進些，誰來為上神收拾爛攤子？”

煙蘅：“……”

芷姎你變了，我認識的有凰族小公主分明不是如此的！

煙蘅試圖解釋：“其實我也不是非要違背爹娘的意思，隻是我與那司昀神君從未見過面，本就毫無感情可言，更何況如你方才所說，多少女仙眼紅這婚事，傾慕于他。如今我與他尚未成婚，他就算有心也不敢做些什麼，可要是将來成婚之後，他又遇到了真心所愛之人，我該如何自處？亦或是他嫌我不思進取，對我冷眼相待，我又該如何是好？爹娘亡故，我實力不濟受人冷落，如何能與他争辯？到時候鬧起來豈不難堪？”

芷姎聞言陷入了沉默，好像也不無道理，上神與神君從未見過面，神君堅持婚事，或許隻是出于對二位真神的承諾，萬一将來成婚之後相看兩厭，那可就成了一對怨偶了。

一直仔細觀察芷姎的煙蘅見她臉上表情似乎有所松動，心中一喜，先蒙混過去再說，等芷姎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到了闌州了。

芷姎想了半晌，正欲開口，殿外卻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上神若是擔心這個，司昀可以向母神起誓，終此一生，隻會娶煙蘅一人為妻，若是将來做出有負煙蘅之舉，天地不容，衆神齊誅，六界八荒，再無輪回。”

此話一出，整個靜華墟都聽得清清楚楚，瞬間像被施了靜止之術似的，一片安靜。

殿内的女仙們已是聽得心潮澎湃，竟然能聽到神君親口向上神表白心迹，殿外直面司昀的女仙更是差點原地羽化：司昀神君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格外鄭重，他本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行事冷厲，可這樣的人說起情話來，才更讓人心潮澎湃。

最重要的是，司昀神君頂着這樣一張臉說這樣的話，誰能扛得住啊？

啊啊啊啊我不管，上神哪裡都不能去，必須将人留在靜華墟以待大典。

這句話同時回蕩在靜華墟所有女仙的腦海裡，雖然她們的神色依舊端莊，可是已經快要掩蓋不住那顆激動的心了。

神仙少情欲，司昀神君也一直以淡漠的形象示人，今日卻在靜華墟當衆對母神起誓，言出法随，一旦違誓詛咒必定會成真。

這難道還不夠證明神君的心意？

天地不容，衆神齊誅，六界八荒，再無輪回。

妖族領地，閉着眼的俊秀公子暗自念了一遍這句話。

有意思，他倒是沒想到，司昀竟然會對煙蘅立下這樣的誓言。

也好，要是司昀不在意煙蘅，這盤棋下起來還少了些趣味呢。

要令一個人痛苦，最好的辦法就是拿走他最重要的東西，讓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

司昀，你既然已經把弱點暴露出來了，就休怪本座不講情面了。

煙蘅也沒想到司昀會立下這麼重的誓，用不了多久，隻怕整個九重天就都知道了。

說實話，這話哪怕是她聽了也有些動容，可是與司昀成婚，她絕不會同意，司昀縱然永遠不會背棄她，可司昀娶她也絕非出自真心，這樣的道侶，她不要。

“司昀神君前來，倒是有失遠迎。”

司昀的聲音隔着道牆傳來：“上神不必客氣，我方才進來時，見前邊空無一人，又意外聽見上神的話，為免去上神憂慮，才貿然出聲，若有唐突之處，還請上神見諒。”

煙蘅低聲叫了叫發呆的芷姎，芷姎現在腦子裡全是司昀神君方才的話，看着煙蘅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

“司昀神君前來做客，還不去将人請到正廳稍坐，整個靜華墟的女仙全被你叫到這兒來了，讓神君自己倒茶不成？”

芷姎回過神來，忙應了聲：“芷姎這就去接待神君，上神慢慢洗，不對，上神也快些，别讓神君久等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芷姎心情激動，轉身就走，身後的侍女也是心思蕩漾，一個個都想出去看看司昀神君，她們中有些雖然來自鳳音山，可司昀神君不是外出征戰平亂就是在閉關修煉，反而是到了靜華墟後才有幸得見神君本尊，後來因着上神的冷淡，神君也不再來靜華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