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他才十六歲,不然讓他頂着二十三歲皮在海殷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他怕是臉都擡不起來。
見小弟子伏在自己膝蓋上哭訴衷腸,海殷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哪裡不知裴澈這是在和他演戲。雖然他确實有些不滿,不過他還不至于這麼小心眼,他也是當過狀元的好吧,還能不知道?隻不過想順帶揶揄下自己這個學生罷了。
既然台階都被遞好了,海殷自然順着坡下,罵道:“王懷瑾!為師不過一月不在,你小師弟怎麼就和你學了個十成三。”
裴澈也沒想到海殷怎麼突然将炮火轉到王懷瑾身上去了,還跟自己扯上了關系,一時有些發懵。
見裴澈呆呆望過來,王冕悠然散漫地看向裴澈,看了一會兒,然後帶着淡淡的笑意開口:“先生說得是,懷瑾知錯。”
“……”
裴澈有些瞠目結舌,先生說他學了王懷瑾十成三就算了,自己确實是有些心黑,這個裴澈還是清楚的。但這是他生性如此,和王懷瑾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偏偏王懷瑾還就承認了這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的的事。
王懷瑾主動攬過,海殷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三人一起走至早已備好飯菜的桌前,然後坐下。
和上次在太傅府的菜差不多,依舊是幾盤揚州菜還有青州菜,還有一些其他地方的菜,總得來說是一桌江南菜。
海殷先是望了眼王冕,然後又看向裴澈,忍不住感歎:“為師貞豐四十六年,狀元;懷瑾是文德二十三年狀元;修晏你是文德三十一年狀元。咱們三人都是狀元,可謂是滿門盡占黃金榜。”
王冕在一旁默不作聲,隻靜靜聽着。
裴澈:“說來倒是修晏給師門丢臉了,先生與師兄都是連中三元,而修晏獨獨不是!”
“能得狀元就不錯了,若是讓旁人知道你這話,怕不是要心生怨氣,你以為個個都像為師!”
裴澈:“……”
先生你也知道這話會讓旁人心怨氣!他算是知道王懷瑾的自戀是怎麼來的,怕少不了海殷的影響。
不過天才如海殷,六歲通音律,七歲吟詩詞,八歲左手畫圓,右手畫方,滿腹經綸。做官也做得極其精彩,若不是皇帝拉着海殷不批他的條子,早已回家享了清福。
用完飯,三人又坐在亭子中賞花品茶,海殷臨了還送了裴澈一套茶具,說是作為他中了狀元的賀禮。
裴澈揭開一看,然後擡頭看向王冕。
但王冕似乎一副沒看到的樣子,若無其事的喝着手裡的茶。
“修晏怎得了,不喜歡為師送你的這套茶具?這可是為師辛苦重金求購來的。”
裴澈:“先生哪裡話,這套茶具我自是極喜歡的。”
海殷點點頭:“那就好,當初我也送了你師兄一套,你師兄怕磕着碰着了,一直不肯用,你莫要像他那般,茶具不就為了用它!”
他怕不是會覺得磕着碰着對不起海殷,而是純屬覺得不好看,所以當初裴澈一問起那個梅樁茶壺,王冕就急不可耐得送了出去。
裴澈笑了下:“先生放心,修晏定不忘先生所言。”
說完,裴澈又看了眼王冕,王冕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樣,喝着手裡手裡的茶,見他看過來,才開口問:“小師弟看我做什麼?”
“……”
“自是師兄端如朗月,莫是看不得?”裴澈微微一笑。
夜色朦胧,王冕垂下眼,低頭喝着手裡的熱茶。
因為裴澈是狀元,所以直接賜官翰林院修撰,過幾日便要入翰林院,所以又在桌上問了不少問題。
海殷也一一回答,告訴他哪些能做哪些要注意,偶爾王冕也會開口說兩句。
散步下階,仰看星鬥輝,裴澈和王冕從太傅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月上枝頭。
“小師弟,信佛嗎?”王冕忽然開口問。
想着王冕說話向來繞彎子的行事,裴澈思慮了片刻,才知道王冕在指什麼,道:“那日在萬佛寺時,師兄也是如此問我,不過我卻少回了句。”
王冕:“小師弟指的哪句?”
裴澈不理王冕話中彎繞,“我不信佛,亦不信道。”然後忽得反問:“師兄不也是?”
王冕看着他不說話,直到臨走前才又開口:“小師弟,路上黑,記得走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