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尼哼哼兩聲,自己玩了會兒,想起什麼,對楚祖說:“布蕾明天生日,邀請我們去她家吃晚飯。爸爸你有空嗎?”
或許是真的很期待,西德尼還提前算好了時間:“在晚上七點左右,不忙的話你應該到家啦!”
楚祖回憶了一下日程,點頭:“可以。”
西德尼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小跑去找戴熙安,讓她以吊打爸爸的審美來幫忙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
但楚祖違約了。
西德尼和戴熙安在布蕾家吃了晚飯,是對中産上層而言非常奢侈的純手工飯菜,并不算美味,但誰都能嘗出晚餐裡布蕾的父母對女兒的愛。
布蕾的父母問:“還合胃口嗎?”
西德尼的回答令人摸不着頭腦:“和芒果派一樣好吃!”
吃完飯,西德尼又在布蕾家玩了很久,戴熙安能看出他在學習一個正常上層小孩的行為模式,也沒幹預,和女孩父母聊着天。
西德尼學得很好,就是隔三差五瞄向門口的動作太明顯,最後甚至是布蕾安慰他,說,可能是楚祖先生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西德尼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臉上毫無陰霾,笑得露出兩顆虎牙:“嗯,我知道爸爸很忙啦!”
布蕾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楚祖先生是個很恐怖的人,但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
西德尼瞥了眼戴熙安,和女孩說悄悄話:“爸爸沒有戴熙安恐怖,真的。”
布蕾臉紅紅的,被他逗笑了。
兩個孩子又湊在一起看動畫片,女孩的心要更柔軟,看到卡通小狗流落街頭還會偷偷擦眼淚。
回了家,西德尼等到了晚上十二點過。
可視儀響起的瞬間,被困意籠罩的小孩猛地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小跑着去開了門。
開打開,等了一晚上的男人出現在眼前。
“爸……”
西德尼的話還沒說完,男人把他用力往後推,小孩一個踉跄,直接摔在地毯上,沒反應過來。
他無法抱怨什麼,首先是沒有立場,其次……
楚祖緊攥着門框,額頭青筋直跳,渾身不自然痙攣,光是站着都很費力。
戴熙安趕來,看清情況後尖叫出聲:“盧錫安諾啟動了你身體裡的裝置?!”
西德尼不清楚什麼裝置,茫然看着戴熙安急匆匆上前,扶住不穩的楚祖,沒往室内走兩步就被男人推開。
“離我遠點。”楚祖按着額頭,“唐崎去了十三區和三十二區,我六點出門,你看好西德尼。”
“十三區和三十二區又怎麼……”很快,戴熙安從焦急中回過神,看向楚祖的神情充斥着震驚。
她咬住下唇,忍耐不把話說出口,最後還刻意補上句,“隻是兩個區,犯不上啟動裝置……是不是因為西德尼?”
西德尼手腳發涼。
是因為他嗎?
楚祖額頭不斷滲出冷汗,半個眼神都沒給西德尼:“和他沒關系,盧錫不會對我的孩子做什麼。”
戴熙安冷靜下來後也不敢貿然接近,拉過西德尼回了房間。
半夜,西德尼偷偷摸出卧室門。
房子裡安靜一片,唯獨浴室有輕微動靜。
浴室沒鎖,西德尼蹑手蹑腳拉開門,楚祖原本望着窄小的窗口,聽到動靜後緩慢挪過頭,和他對視。
男孩定在原地,沒進也沒退。
“是因為我嗎?”西德尼問。
“别太看得起自己。”
男人躺靠在浴缸冰水裡,平日低沉嗓音沙啞一片。
像條狼狽的落水狗。西德尼隻能想到自己和布蕾一起看的動畫片,濕漉漉的,狼狽得不行。
他其實沒覺得小狗有多慘,所以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布蕾會哭。
西德尼隻會做出客觀評價。
落水狗會嗚咽,可憐巴巴看着路邊好心人,賭有誰能會施以援手,因為這樣它才能不費力地活着呀。
他就是這麼做的。
楚祖就活得很費力,因為他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像小狗。
哪怕他的狀況非常不妙,依舊淡漠到冷酷,唯獨猩紅的瞳底深不見底,讓人瞧不清他的想法。
西德尼看向窗外,一輪幹淨的月亮挂在夜色中。
因為窗口很窄,距離又遠,像極了懸在黑幕上的照明燈,毫無美感可言。
楚祖在看什麼呢?西德尼的視線從男人和月亮上來回交替幾次,不知為什麼,居突兀想起了好久之前的自己。
忘了是什麼原因,他等不來戴熙安,食物和水斷了快一周,那時他也縮在一堆冰冷的鋼筋水泥中,從縫隙看着遠處的照明。
他蜷縮着,發着抖,想,怎麼會有人生來就必須遭遇這些呀?
但大家都是這樣,所以能夠接受。
楚祖算“大家”嗎?
西德尼又想起了剛來這個家的時候,腦子裡出現過的問題。
楚祖是由什麼構成的?
上層區的尊貴身份,踐踏他人性命的絕對力量,自以為能照顧他的傲慢。
還有什麼呢?
上層區真的好複雜,西德尼本來以為像楚祖這樣強大的人是不會有凄慘一說的。可他現在的狀況隻能用「凄慘」來形容了。
“離我遠點,西德尼。”男人說,“要聽睡前故事就去找戴熙安。”
西德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反正他是小孩,不過腦子幹事也說得過去。
他徑直走到浴缸前,慢吞吞爬進冰水裡。
正常情況下,楚祖應該會馬上把他扔出去,但此刻的男人明顯沒太多力氣,他隻是盯着卸下了紅色眼膜的那雙湛藍眼睛,看着小孩渾身濕透,半趴在他身上,抱住他。
西德尼抱得好用力,臉也貼在他胸前濕透的襯衣上,耳朵裡傳來男人被刺激神經後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西德尼被凍得哆嗦,但他覺得這麼能讓楚祖暖和點。
“你身上沒有傷口,但是有血的味道,爸爸。”他說,“你别生病,你死了我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