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塘松了口氣:“那你早說嘛…”
康複醫院不遠,兩站路就到了,從外面看樓挺舊的,裡頭也暗,七拐八拐地挂了号,排到他們的時候,老大夫聽了周應川說着許塘小時候受傷的經過,又拿着燈仔細給許塘的眼睛看了看。
“你弟弟這屬于外傷性失明,已經出現了瞳孔膜閉,你看,他的瞳孔都有點變形了…”
“大夫,那還有什麼治療辦法嗎?”
老大夫坐回位置上,搖搖頭:“外傷失明基本都是不可逆轉的,目前是沒什麼好的治療辦法,前年我這兒也有個孩子,踢足球讓人撞着眼睛了,結果跟你弟弟一樣…”
周應川低下頭。
許塘察覺到周應川的情緒,他已經聽慣了這種話了,他捏了下周應川的手腕。
周應川回過神,又問:“大夫,那您知道培江哪裡有特殊學校嗎,可以給我弟弟念的。”
“特殊學校?”
老大夫擡起老花鏡,又仔細看了一下手底下的挂号單子:“你弟弟不是已經十九歲了嗎?十九歲了,還要念書嗎?”
不怪老大夫這樣問,他這邊見多了聾啞的、眼盲的,智力低下的孩子,但父母帶着來看病的,基本都是小孩子居多,很少有超過十五歲的。
畢竟要照顧一個有缺陷的孩子,是需要付出極大精力的,對一個家庭的精神和财力都是考驗,否則最初的愛憐,也會消磨在日複一日的精疲力竭裡,就更不要提讀書了。
“特殊學校…老城區那邊倒是有一家公辦的,在安三路,不過隻有小學,他們這樣的孩子,家裡能供到小學,懂得認幾個字,已經不錯了,你弟弟這麼大了,估計人家學校也不收了。”
老大夫看他們兩個年紀也不大,從抽屜裡摸出一張名片:“小夥子,我們這兒跟幾個盲人按摩的師傅也有聯系,你弟弟的眼睛是治不好了,不如趁早的學門手藝,人活在世上,有手藝,就有飯吃,你當哥哥的,也不能養他一輩子…”
老大夫的話也是好心,這兒每天都有父母哭着抱着孩子來看病,但沒幾年,有些臉就不見了,孩子看不到,抉擇不了命運,沒有謀生的本事,以後怎麼在世上立足?
“謝謝大夫。”
周應川道謝,拉着許塘走了,老大夫單子還沒撕下來:“诶,小夥子,你的單…”
再一看,那張盲人按摩店的名片他也沒拿走。
過去的榆溪很小,盲人按摩對許塘來說是個新鮮詞兒。
“周應川,什麼是盲人按摩?”
周應川背着他下樓梯。
“說嘛,什麼是盲人按摩?是我可以做的工作嗎?”許塘好奇。
“你不做。”周應川說。
下到一樓,許塘已經吃掉了最後一顆糖山楂,他都沒有搞清楚盲人按摩到底是做什麼的。
是給盲人按摩?還是讓盲人去按摩?
醫院大門口,一個拉扯着孩子手的女人在台階上與他們迎面擦肩。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爸已經卷錢跑了!我怎麼這麼命苦!養個兒子還是個瞎眼的讨債鬼…”
被她牽着的小男孩約摸八九歲,雙眼呆滞的望天,似乎被母親吓到了,哇哇大哭。
“我想繼續學鋼琴!媽,我要彈鋼琴…”
“學什麼學!你爸帶着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跑了!不要我們了!”女人氣急,一把扯過兒子手裡的曲譜,狠狠地扔在地上,扯着兒子的手進去了。
背上的許塘緊了一下挂在周應川脖子上的手臂,周應川安撫地拍了拍他,他思索着,上前撿起了被女人扔掉的本子。
本子很薄,封皮底下印着“僑平藝術培訓學校”的字樣,裡頭掉出了幾頁樂譜。
翻過去,本子後頭還印着學校的簡介和地址,周應川看到上頭一句:“在市教育局和殘聯領導的關愛與号召下…學校特設自強班,招收殘障孩子…為他們插上夢想的翅膀…”
許塘弄袋子的時候手上沾上了點糖,他伸給周應川看:“弄上了,有點粘…”
周應川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在外頭找了個水管,沾濕了,給許塘擦。
“周應川,如果你看我一直睡覺不開心的話,我也可以少睡一點…”
“我保證,以後你給我布置的題,我都會好好做完的…行不行?”
許塘想過了,他不想讓周應川不開心,雖然周應川給他布置的題很枯燥,不如睡覺舒服,但要用心做的話,也不是很難,很多時候他隻是覺得有點無聊而已…
“周應川?幹嘛去?”
許塘正反省呢,周應川已經背起了他。
“手伸進兜裡去…我們再去一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