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明和衛景藍都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他們京中流言聽多了,對于施溪非常不屑。尤其想到梁丘蓉原本的目的,是嫁給不學無術的老六當側妃,便心裡更生厭惡。
——這樣的人,真的會是陰陽家主家弟子嗎?
很快,施溪想好了怎麼說。
“回陛下,想家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他放下茶盞,坐直身體,抿了抿唇道:“嬰甯峰山頂長年落雪,積寒萬載。我生于東照,身子骨孱弱,還是更習慣衛國的氣候些。而且我自年幼時起,就向往聖人學府,聽聞陛下英明神武,便有意回雲歌,想為您效犬馬之勞。”
瑞王被誇得身心愉悅,他道:“窦長老說,你想得到聖人學府的借讀名額?”
施溪:“是。”
瑞王:“梁丘小姐,我可以給你這個名額。不過你先替朕辦件事如何。”
施溪:“能為陛下分憂是草民的榮幸。”
瑞王平靜說:“聖人學府雖是儒家聖地,但一直以來都有邀請其餘諸子百家入院、進行遊學演講的傳統。聖人學府明日開學。朕懇請梁丘小姐,幫聖人學府邀請個人。”
“……誰?”
瑞王自上而下,目光看着他,他隻笑說:“你見了便知。”瑞王淡淡說:“你若真是嬰甯峰弟子,你會見到的。”
窦老禁閉的眼皮狠狠顫了下。是他大意了,帝心難測,所以瑞王從頭到尾,其實也沒有多相信這件事。如果能邀請姬玦進聖人學府講學,對瑞王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畢竟這相當于秦國和陰陽家都認可了他。如果邀請不來,頂多施溪一條命。
“陛下,我陪梁丘小姐一起去吧。”窦老心一橫,睜開眼,主動開口。
瑞王看了下他,神色不見喜怒,随後招手道:“景藍,景明,你們也跟着去吧。”
“是。”
施溪作為當事人,神色看不出緊張與否,手指百無聊賴玩着他掌心的木頭方塊。
衛景明衛景藍打頭,一行侍兵黑壓壓跟在後方。
太監丫鬟手提宮燈,兩旁開路。
窦老等到一個宮道轉角,刻意把施溪拽到了黑暗角落裡。
窦老直接就是開罵:“你小子是災星轉世吧,這麼倒黴的事都讓你遇上了!”他焦急道:“别怪老頭沒提醒你,不想死就快跑!趁他們沒發現,趕緊跑!”
施溪:“究竟發生了什麼?”
施溪的嗓音冷淡平靜,一改之前的溫和懶散模樣。他擡頭,眼眸黑得像一塊浸水的玉,直接問,“我要見的到底是誰?”
窦老:“反正是你我惹不起的人,你見了他就要穿幫!”
施溪皺眉:“陰陽家的?”
“對。”
施溪還是不想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思考了會兒,坦白說:“隻要不是嬰甯峰的聖者,我應該都可以忽悠過去。”
窦老愣住,他又一次看向施溪,眼神複雜至極,再次被這個少年人的天賦所驚。
可是有什麼用呢。太倒黴了,真的太倒黴了,為什麼會是姬玦。
窦老苦笑:“别掙紮了,趕緊跑吧。”
施溪聽完,手指握緊了千金。窦老的反應,讓他心徹底沉入海,隻剩冰冷一片。
“窦長老,梁丘小姐,你們在聊什麼呢?”
說話的人是衛景明。衛景明站在螢火月光中,笑容清潤,君子如玉。
“沒什麼。”窦老言盡于此,最後看了施溪一眼,便不再管他了。施溪低頭,皮膚冷白得好像沒一點血色。他下颌線緊繃,神色有些躁郁。
——有那麼倒黴嗎?
他以為雲歌城内最難對付的是瑞王,充其量,再多幾個四階的儒家弟子。
沒想到一來就是重頭戲。
所以他要見的人,比嬰甯峰的陰陽聖者還恐怖?
那還見個鬼。
施溪深呼口氣,拍去肩上落下的一瓣杏花。他偏過頭,打量着宮牆,開始轉換思路。然而衛景明、衛景藍盯得他很緊,一直到宿星宮前的竹林小徑,他都沒找到悄無聲息離開的辦法。
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站在宿星宮前,衛景藍微笑起來。
“梁丘小姐,請。”
施溪也朝他微笑,“三皇子殿下,都到這裡了,也該告訴我,我要見的人是誰了吧。”
施溪一邊問話,一邊心中做決策。
……該怎麼逃呢?殺光這裡所有人嗎?
……但這樣,豈不是直接和聖人學府為敵?
……儒家主張仁愛,他現在殺了人,以後公布世子身份恐怖也不會被認可。
……可是進去後,面對的是一個嬰甯峰五階聖者,更麻煩了。
……千金呢?要用嗎?
……不能用,他來雲歌的目的就是為了修複千金。
然而諸般心思湧上心頭,起起伏伏、纏繞交錯,還沒等施溪做出決定。窦老率先開口,他長長歎了口氣,似憐似哀的看他,道。
“裡面的人是姬玦。”
碰!
一瞬間,猶如玉石斷裂,施溪腦内的所有弦斷裂。
施溪确實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姬玦?”
窦老不忍看他:“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