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宋歸升起了殺心。
竟然要他潤色這封信,簡直就是對北辰派的侮辱,他甯死也不能讓人如此辱沒宗門。
洛長老為拯救天地蒼生,坐了兩百年死關,豈能任人羞辱?
宋歸擡起眼,見端木無求煞氣四溢地坐在竹椅上,硬朗的面龐随便做一個表情都顯得那麼嗜血兇殘。
在端木無求充滿期(脅)待(迫)的眼神下,宋歸屈辱地低下頭,貼心地問道:“尊上,這拜帖中,是不是少了個字?”
他的手指點在“要”字後面,示意端木無求加個字。
是“要殺洛閑雲”還是“要見洛閑雲”啊?
殊不知端木無求也為這個字苦惱了很久。
端木無求推敲半日,發覺不管怎麼寫都差點意思。
他最初寫的是“讓洛閑雲來見本尊”,但想到洛閑雲是滅世系統忌憚的人,也是他有求于洛閑雲,讓洛閑雲來見他屬實是有些不禮貌。
端木無求雖然沒受過禮儀教育,但他換位思考,覺得别人若是這般對他說話,他定然不會如對方的願。
那改成“本尊要見洛閑雲”呢?
這也不對。
端木無求可不是想見洛閑雲那麼簡單,他是希望洛閑雲能為他分析心魔存在的原因,幫他治療心魔。
就算不太了解如何驅逐心魔,端木無求也知道這是個雙向治療過程。治療就不可能隻見一面便結束,或許要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
這一來一回,不得兩三年?
想到還要勞累兩三年,端木無求就有些難過,不過比起去落霄谷淬煉十年之久,已經好多了。
這其中的心酸端木無求是沒辦法寫在書信上的,這些事最多隻能讓洛閑雲這個醫生知道,不可能告訴其他人。
思索良久,千言萬語落在紙上,就隻剩下“本尊要洛閑雲”六個字了。
言簡意赅,表達明确,措辭中性,既不低聲下氣,又不高高在上,非常完美。
于是端木無求回答道:“沒有少字,這就是本尊的意圖。”
宋歸又捏起了拳頭。
他強笑着問道:“尊上,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當然是活的,”端木無求點了點信件末尾,“若是要死的,後面定有‘屍身’二字。”
要活的洛長老做什麼?羞辱、囚禁、欺淩,挾洛長老以令北辰派?将正魔大戰的責任推到北辰派身上?
宋歸覺得自己猜到了端木無求的心思。
端木無求看似莽撞,做事不經過考慮,實際上每一步都透着算計。
他表面上統一魔道,約束魔修,做出一副要與正道握手言和的寬厚樣子。
他按照禮數恭恭敬敬送這種意圖不明的拜帖,激怒北辰派,還會對外說,他本是客客氣氣向北辰派長老求教,卻遭到北辰派的攻擊,被迫出手自保,正魔大戰皆因北辰派一時偏激,他端木無求卻是清清白白。
僅這一招,就可以讓正道其他門派責難北辰派,正道修士難以團結,魔道便可趁虛而入。
魔道的想法真是歹毒。
宋歸潛伏魔道多年,心思深沉,很快便“看破”端木無求的心思。
他無法戰勝端木無求,但他可以破壞端木無求的計劃。
宋歸恭恭敬敬地将信還給端木無求,低下頭道:“尊上,這樣的信是見不到洛閑雲的。”
“為何?”端木無求虛心求教。
宋歸道:“洛閑雲兩百年前身受重傷,一直在淩都峰閉關養傷,已經兩百年不問世事了。除非天崩地裂,山河逆轉,海水倒流,洛閑雲不會出關的。”
端木無求驚呆了!
兩百年!整整休息兩百年是什麼概念?
這漫長的時光不是一個才九十歲的年輕修者能夠理解的。
而且隻是重傷就可以休息兩百年?北辰派也太好了吧?
在魔道,根本就沒有重傷可以休息的概念。
端木無求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你都已經傷重不治了,可以去死了;你馬上就要死了,剩下最後一絲力量,還不創造最後的價值?
一時之間,他甚至想唾罵宋歸。
“北辰派對弟子的待遇這麼好,你竟然要背叛北辰派,投身魔道這種爛泥堆?”
這話在端木無求腦子裡轉了一圈,終究是沒說出口。
宋歸畢竟是桃源宗弟子,就算桃源宗真是個爛泥堆,端木無求也不能自己說出來。
那不顯得他也是坨爛泥?
“那本尊如何才能得到洛閑雲?”端木無求将“的幫助”咽進肚子裡,維持他身為魔尊的威嚴。
宋歸道:“威脅。去北辰派敲響醒世鐘,告訴北辰派,不交出洛閑雲,逃淵宗就會攻打北辰派,逼洛閑雲出山。”
醒世鐘為北辰派鎮山法寶,需一名法天級高手全部真元才能将其擊響。
醒世鐘一響,便會抽取群山靈氣布下大陣守護山門,非大羅金仙無法破陣。
北辰派開宗立派萬年之久,醒世鐘隻響過兩次。
第一次是七千年前,當時人族蒙昧無知,人間戰火紛飛,易子而食,君王殘忍無度,以族人為奴隸,以活人為祭品,供養出無數魔修,修真界魔漲道消,北辰派被魔修圍攻,險些滅門,靠着醒世鐘布下護山陣法,才抵擋住這場大劫。
第二次便是兩百年前,當時蒼穹碎裂,地動山搖,北辰派群峰自中心裂開一道巨大的地縫,地火湧動,普通弟子沾之灰飛煙滅,亦是靠醒世鐘張開陣法,在天地浩劫中穩住山體,惠及方圓千裡内的生靈。
醒世鐘為北辰派機密,非門派核心弟子隻當它是聳立在山腳下一口敲不響的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