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院。
孫姨娘看着坐在上首,正一面低頭吃葡萄,一面聽着自己回禀的盧宛,不知道她是真的神經大條,還是在故意裝傻。
隻是到底,今日也要将掌家權交出去的……
不想再繞圈子的孫姨娘索性做撒手掌櫃。
她微微側眸,看了一眼身後侍立着的仆婦。
仆婦立刻會意,将手中捧着的紫檀木匣子,奉給坐在上首的盧宛。
孫姨娘對盧宛和氣地笑道:“太太,庫房,莊園,田産,鋪子,還有下人們的身契,都在這些賬目裡了,您有空核查幾遍,今後掌家這些都是要用的。”
盧宛擡眸,望了坐得挺直,神色隐隐有些莊嚴的孫姨娘一眼。
她用帕子擦了擦纖纖蔥指上沾染的葡萄汁水,眼眉彎彎,笑盈盈道:“我在家是懶散慣了的,姨娘别見怪,也随意,不必太緊張。”
笑面虎。
這是孫姨娘看到盧宛那張可以被稱作傾國傾城的嬌容上,所浮現的明媚笑容時,心中想到的第一個詞。
她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年輕女郎,心裡隐隐覺得有些不妙。
這位年輕的新夫人,恐怕沒有他們想的那般天真簡單。
……
從孫姨娘的手中接了掌家權,盧宛倒真的認真地翻看了幾冊她送來的賬目。
隻是,不知道孫姨娘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賬目中夾着些比盧宛年齡還要大的陳年舊賬,翻閱核查起來冗雜麻煩得很。
看得不耐煩的盧宛叫人去外面請了些識文斷字,會看賬本的婦人,理了三日,方才将那些賬目全部歸類整理完畢。
盧宛複又一一核查。
這些年,孫姨娘能掌管中饋,當然也不是吃素的。
現在賬目變得如此錯綜複雜,說其中沒有她的推手,盧宛能信才是怪了。
盧宛身旁侍候的女使,看到她既煩又頭疼,卻還是點燈熬油也要堅持的模樣,都有些于心不忍。
想勸她休息,可盧宛卻又心意已決。
其實若不是這些事是她必須要做的,盧宛也不想管這閑事。
但,掌家權,是她勢在必得的。
一是她手中沒有權.力,便是受寵愛,也隻會讓人覺得她是個以色侍人的繡花枕頭,輕飄飄的不能服衆。
二來謝氏是累世名門,祖業豐厚,這份本便該握在她的掌心,頗豐的一筆油水,為何要便宜了孫姨娘,喂大她的胃口?
一連半月,盧宛專心查賬,倒還真讓她查出不少的問題。
協助掌事的秦嬷嬷被盧宛叫到玉衡院幾次,每次出來的時候,皆面色蒼白,驚弓之鳥般的模樣。
終于,某日的下午,戰戰兢兢的秦嬷嬷出了玉衡院,便直奔了謝府西面的文翠院。
文翠院裡,孫姨娘聽罷秦嬷嬷的大倒苦水,一面垂首慢慢地呷了口茶,一面歎了口氣,愛莫能助的為難模樣。
“如今不是我掌家,嬷嬷來求我,我也是無可奈何。”
聽到孫姨娘這般說,秦嬷嬷有些着急道:“新夫人到底年輕人心性,又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亂查一通也是有的,姨娘你在旁多點撥一下啊。”
聞言,孫姨娘隻是輕輕柔柔地笑:“瞧瞧,嬷嬷這話說得跟吃了燈草似的。”
頓了頓,孫姨娘慢條斯理地溫和道:“咱們的這位太太,如今正受攝政王寵愛,誰敢管束她?嬷嬷,不是我不幫你,是我也沒奈何啊。”
秦嬷嬷看着面前溫和的孫姨娘,又想到笑裡藏刀的新夫人。
知曉孫姨娘這回是真的幫不了自己,她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眉頭緊皺,秦嬷嬷憤恨道:“那丫頭片子慣會裝模作樣,真該教攝政王瞧瞧她的本來面目。”
孫姨娘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團扇,輕輕撲了幾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翌日清晨,盧宛用了早膳,正在院中涼亭賞花,一個小女使忽然着急忙慌地跑了進來,口中急急忙忙地喊着:“太太!太太!不好了!死人了!”
手中端着一盞溫茶,盧宛側身,淡淡地看了一眼跑進涼亭的小女使,平靜道:“慌什麼?什麼死人了?”
小女使喘了口氣,着急地回禀道:“是……是太太昨日罰的那個秦嬷嬷,今日上吊了!”
可誰料,盧宛聞言,隻是神色淡淡地颔了下首,應道:“嗯,知道了。”
女使看着夫人波瀾不驚的神情,不知道她怎麼就能這麼不着急。
這可是實打實影響她威信名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