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猶豫地站起來,看了眼窗外的烈日,感覺拉開那扇落地窗就會有熱浪撲面而來。
“其實去我家也行……”
見葉景左右為難,江倦問:“你爸媽不允許帶同學回家?”
“他們沒這樣說過。”葉景抓了抓頭發,“但是我不确定,我姐帶過,但那是我姐,我不确定我可不可以。”
江倦微微皺眉,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問:“你沒帶同學回去過?張陌希呢?”
“沒。”葉景回答。
江倦面色一頓,認真道:“那就你家吧。”
“啊?”
“萬一走到書咖去發現沒位置,白跑一趟,今天周末,人多。”江倦有理有據地分析。
葉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過江倦也沒想過要藏,這人就差把“讓我當第一個你帶回家的同學”寫在臉上了,葉景猶豫了片刻,“行吧,就我家吧,我也懶得走。”
江倦收拾了自己的書和作業,跟着葉景出了門。
在過馬路的時候,葉景擡眼看到林彥家的三十棟,忽然問:“你怎麼不去張陌爾她們那。”
“他們周末不寫作業。”江倦說。
他這話不是撒謊,林彥張陌爾徐離周末不寫作業是因為要去畫室上美術課,王念和餘兮家又隔了半個市那麼遠,況且他一個男生去人家女生家裡寫作業也不太方便,就算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也沒法解釋清楚,黎叙白周末也要上競賽課,那就剩一個張陌希了,要他去找張陌希寫不如直接殺了他。
江倦以前就在反思,怎麼就沒個周末能約出來的兄弟。
這下好了,天降葉景。
相見恨晚啊。
因為帶着江倦,葉景回家跟做賊似的,開鎖的動作都把江倦看樂了。
“看得出來,你确實是第一次帶同學回家。”江倦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帶我偷東西來了,剛才隔壁那個大媽盯我們看了好幾眼,我都怕她回家後報警。”
“剛才有個大媽?”葉景壓了一下門把手,“我沒注意。”
“那麼大一個。”江倦指了一下他鄰居的門,“穿得大紅大紫的,你沒看見?”
葉景搖搖頭,打開家門偷感很重地朝裡面看了眼,轉身招呼江倦,“沒人,快進來。”
江倦忍着笑,學着他的模樣,邁着貓步走了進去,葉景轉身很快地關上了門。
葉景家的戶型跟江倦家差不多,裝修風格卻差了一個西天取經的距離。
江倦走進去的時候都想問一句需不需要穿上隔離服,怕玷污了這個一塵不染家具都會反光的……家。
整個房子沒有一點綠植,沒有一點雜物,所有東西都收在天花闆同高的黑色櫃子裡,乍一看還以為這房子沒住過人。
比樣闆房還要樣闆,跟某個建房子遊戲裡沒編輯過的基礎模型似的,完全不敢想葉景是在這麼一個地方長大的。
“你家……”江倦震驚地環顧四周,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形容詞,“真新。”
葉景蹲在鞋櫃前給他找鞋,找了半天沒找出來一雙能給客人穿的鞋子,隻好去櫃子裡給他扯了兩個保鮮袋,“你将就一下吧,随便裹一下。”
江倦差點沒把自己眼球瞪出來,震驚地接過保鮮袋将自己的拖鞋和腳包住,一邊套一邊說:“你早說沒鞋,我還能自帶一雙。”
“我也沒想到。”葉景說,“你忍一下吧。”
江倦:“……”
因為有靜電,他每往前走一步腳底都要在瓷磚上吸一下,呲哒,呲哒,呲哒,走得像一隻剛上岸的八爪魚,腳趾都不知道該怎麼動。
好不容易走到葉景的房間,葉景打開房門後沒進去,忽然靜止在原地,腦袋警惕地往大門的方向轉去,意識到什麼後他反手抓住江倦的手将他往房間裡用力一甩,自己也緊跟着進去并迅速關上了房門。
江倦被他甩得往前跨了一大步差點來了個一字馬,最後還是沒穩住直接趴在了地上,還好有地毯,不然膝蓋骨和手肘總得碎一個,他驚恐地看着葉景,“怎麼了?這家主人回來了?”
葉景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噓!”
“唔?”江倦盯着近在咫尺的葉景,不知道為什麼要噓聲,嘴巴和鼻子都被葉景的手捂住了,江倦覺得自己還吃到了狗毛,丘比特的,葉景剛才撸狗後沒洗手。
葉景沒看他,一直扭頭看着門外,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兩人呼吸和心跳的聲音,江倦這時才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輕微開門聲和腳步聲。
葉景小聲地跟他說,“我爸媽回來了。”
江倦同樣壓着聲音說:“沒事。”
江倦微笑道:“我會對你負責的。”
葉景:?
江倦繼續說:“我會向令尊令堂保證,三媒六聘八擡大轎,一樣都不會少。”
葉景:??
葉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兩秒,立馬像被捅了一刀似的抽搐地從江倦身上跳了起來。
就算已經跟江倦同桌了一周,葉景還是沒能完全适應江倦這毫無預兆就犯病的腦子和張口就來的胡言亂語。
他半分震驚半分無語地看着江倦,滿臉寫着“你沒事吧?”
江倦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怎麼?我說的不對嗎?你這副緊張的模樣,我還以為我是偷情來了呢。”
江倦曲腿直接坐在地毯上,因為剛才那個大跨步,拖鞋把保鮮袋撐爛了,此時他半個前腳掌都露在了外面,畫面有些滑稽,江倦看了一眼,頓時覺得還真有點像偷情的,慌張得都把鞋套穿爛了。
葉景皺眉,一副沒眼看的表情,嫌棄地揮了揮手,“鞋套脫了,扔垃圾桶。”
“那鞋怎麼辦?”江倦問。
“都脫了!”葉景咬牙切齒,“鞋子扔廁所去,給我光腳,敢用你穿到外面的鞋踩我房間的任何地方你就死定了。”
江倦撤下那兩個滑稽的保鮮袋,脫下拖鞋放進了浴室。
葉景房間和外面的客廳别無二緻,一張床,一個嵌入式衣櫃,還有就是長長一條的7字行書桌,黑白灰配色,床和地毯是白的,越看越像酒店,地毯還是白色長毛的,說實話腳感不是很好,而且不耐髒,容易藏灰。
不過,在這個一塵不染的家裡,衛生問題應該是不用擔心的。
江倦忍不住問:“你買耳機是不是得買黑色,不然掉地上都找不到了。”
葉景拉開書桌的延長闆,沒理他這個無聊的問題,“你要坐椅子還是床?”
江倦往那看了一眼,“都行。”
葉景打量着他這身睡衣,是剛才穿着在廚房燒過肉的那一身,加上江倦那洗完手後找不到擦手巾就往屁股上抹兩下的習慣,猶豫了兩秒,葉景命令道:“你坐椅子。”
“行。”江倦繞過床沿,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葉景坐到床上,攤開作業就開始寫。
江倦見他沒說話,也開始寫自己的作業。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有翻卷子和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葉景學習的時候專注力不高,總是寫着寫着容易走神,一走神就會走好一會兒,寫一點還得躺床上發一會兒呆。
在學校上晚修時周圍都是其他同學翻書寫字的聲音,葉景還能專注些,回到家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想偷懶。
此時房間裡有江倦在,寫字聲,呼吸聲,翻頁聲,轉椅子的聲,還有空調微微震動的聲音,全都斷斷續續地傳入葉景的耳朵,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些聲音嘈雜,打擾。
葉景不覺得,這些聲音對他來說是一種證明,證明着他身邊有人,證明周圍不是空的,證明此時此刻他在一個有人氣的地方。這些細微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自動組成了一段令他舒适的白噪音,不斷地提高了他的專注力。
常年一個人生活在這樣一個沒有溫度的地方,難免寂寞,寂寞容易讓人陷入迷茫和恐懼,所以葉景喜歡發呆,在發呆的時間裡自己跟自己對話,自己開導自己,自己鼓勵自己,自己傾聽自己。
可即便習慣了這樣安靜的生活,有時候還是會期待一些聲音的闖入。
那種熱氣騰騰的聲音,吵吵鬧鬧地将葉景從安靜中拉扯出來,若無其事地拉着他往前走。
或許連葉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其實是一個很需要陪伴的人。
夏季接近尾聲,日落的時間越來越早,夜晚的時間越來越長,對于害怕夜晚的人來說,即将到來的都是兩個不讨喜的季節。
寫完所有試卷後葉景把筆一扔,伸了個懶腰躺倒在床上。
江倦聽到聲音,轉着椅子朝他看過來,問:“寫完了?”
“嗯。”葉景應了聲,越過江倦看了眼窗外的夕陽,坐起來一臉正經地說:“感覺有點餓了。”
江倦看着他沒忍住笑了出來,“那,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