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是一天漲上去的?他想提價早哪兒去了,談完了派人簽合同給我來這一出,我看他不是昏頭,他是想重新稱自己有幾斤幾兩。”
沈栖盡量不聽梁喑訓人時冷厲而嚴苛的嗓音,咽了咽唾沫望着那一小碗魚肉,試探着吃了一小口。
這魚比他曾經吃過的那種要嫩上許多,細膩如豆腐,又辣又香。
“嗯,至于盛達那邊的收購意向書和對賭協議你來拟,把價格壓到最低,他不答應?可以啊,那就等着破産清算,到時候我照樣能收購。不過我相信他不會舍得這個自己一手扶持出來的産業爛在手裡,李勝丢不起那個人。”
“85%以上。”梁喑沉吟半秒,“周日婚禮,下周一我親自去雁城跟李勝談,當然,通過雁城政府,審批也要走流程,他有足夠的時間反悔。”
沈栖一門心思吃東西,耳朵卻不自覺聽他說話。
梁喑低笑了聲:“這個對賭協議他赢不了,項目需要的啟動資金占目前盛達的現金估值九成,掐斷現金流他必死無疑。即便我不插手他也扯不了多久,這幾年重工毛利不高,銷售成本卻不低,無論怎樣掙紮結局都隻有一個,把盛達賣給我。”
“我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不需要對我沒有用的人或者東西。”
沈栖筷子一停。
梁喑嗓音沉穩冷淡,閑聊間就定了一個企業的生死。
所謂的兵不血刃也許就是這樣,對待競争對手尚且這樣,那對待聯姻工具呢?
沒來由地,沈栖打了個寒噤。
梁喑餘光微偏,看沈栖殷紅的唇一動一動,一張一合,被辣椒刺激得更加紅潤飽滿,伴随着嘶嘶喘氣聲,心莫名其妙軟了一寸。
他是梁家這一任家主,接任的時候早,家大業大親脈衆多。
雖倚仗他而活,但背地裡的敬畏有多少、恐懼有多少,暗算又有多少梁喑并非不知。
人人說他暗藏奸狡,心狠手辣他也清楚。
梁喑沒養過孩子,但卻清楚族内那些個旁支的兄弟姐妹,表面敬重内裡跋扈,竟不知道其實也有這樣乖順讨巧的。
沈如海好像給他送了一個意外之喜。
“還要嗎?”梁喑收回視線,落在空蕩蕩的碗裡。
沈栖吃得額頭出汗舌尖發麻,下意識點頭,隔了兩秒又很不好意思地雙手捧過碗交給他,“謝謝。”
“嗯?謝什麼?”梁喑望着他嫩紅的唇被辣椒刺激得微微翹起來,像是被人狠狠親吻過一樣糜紅水潤。
沈栖嗓音綿軟,帶着幾分被辣過的悶悶鼻音:“謝謝梁先生。”
梁喑眼神微沉,一寸寸,不動聲色地刮過濕漉的眼睛、潮濕的鼻尖、以及生理性泛紅的眼尾。
“就這麼謝?”梁喑冷冷淡淡瞥他一眼:“口頭表示是不是太敷衍了?”
沈栖被這個嚴苛眼神瞪得立刻清醒,迅速把原本就被辣紅了的臉附上一層帶着滾燙溫度的粉,“那您想……想怎麼謝?”
梁喑用筷子慢條斯理挑魚刺,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給别人道謝還需要别人自己來想,是真有誠意要謝謝我麼?既然你要偷懶讓我想,我可想了?”
沈栖怕他要提什麼過分要求,立刻道:“我想,我自己想,梁先生我自己想,可以嗎?”
梁喑莞爾:“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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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沈栖就開始遭受貪嘴的還擊。
後半夜被抽搐的胃疼醒,滿身冷汗。
他和梁喑房間相隔不遠,怕腳步聲吵醒他,便赤着腳輕輕下樓。
何阿姨上次拿藥好像在這裡,怎麼沒有呢?在哪裡……
沈栖蹲在櫃子前巴拉半天,聽見身後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
他秉着呼吸,聽身後腳步聲一點點走近。
屋外疾風驟雨,偶爾的閃電從落地窗劈進一絲光線,對方高大的影子像暗夜裡的怪物,沉默逼近無聲無息。
沈栖頭皮發麻地握緊拳頭,掐着時間向後狠狠一揮。
梁喑眼疾手快握住他手腕,沉聲斥他:“看清楚人再動手!”
沈栖錯愕:“梁、梁先生?”
梁喑臨時有事去了趟公司,回來就發現一個小身影蹲在櫃子前找東西,靠近了才聽見黏糊糊的喃喃自語。
他略微彎腰,還沒來得及出聲險些被他一耳光抽臉上,要不是他反應足夠快,這會都得聽個響兒。
“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找什麼,晚上沒吃飽?”
梁喑順手開了燈,發現他赤着腳站在冰涼的地闆上,“鞋也不穿。”
近十月的天氣,空氣有了些許寒涼。
地闆貼着腳掌帶來冷意,沈栖本就疼的胃這會抽得更厲害,連帶着嘴唇都開始發抖,下意識捂住胃發出很輕的呻吟。
梁喑這才發覺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大有随時準備昏過去的架勢。
“又發燒了?”梁喑走近一步把手放他額頭上,摸到冰涼的體溫和濕漉漉的汗,頓時又是一聲教訓:“這次又不知道自己不舒服?”
沈栖被他審得胃幾乎痙攣,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胃……”沈栖忍着痛楚,聲音也斷斷續續,“我馬上回去穿鞋。”
人忽然一輕。
梁喑身上帶着外頭帶回來的寒雨冷氣,單手将他抱在懷裡,走到櫃子邊翻找片刻拿出一瓶藥丢在他懷裡。
“難受多久了?”梁喑把人放在廚房流理台上,順手把自己那件純手工剪裁的西裝丢在下面墊着。
沈栖看他臉色不大好看,小聲回答:“兩個小時,我吃了藥就會好的。”
“兩個小時?你還不添麻煩?”梁喑心說,你嫁過來半個月,給我添了别人一輩子都不敢添的麻煩。
沈栖心虛地不敢吭聲。
他身體是弱,但其實沒那麼嬌氣。
以往在家時他病了都是自己吃藥自己好,自己去醫院挂水再自己坐公交回家,有時病人太多護士忙不過來他自己一隻手也能把針頭拔了。
他晚上胃疼時爬起來喝了點水,心想忍一忍就會好的,誰知愈演愈烈。
“對不起。”
梁喑解開白襯衫袖扣随意挽起來,找了個奶鍋出來。
爐火自己燃着,梁喑空出手來審人,“為什麼胃疼?晚上吃壞東西了還是吃涼的了?”
沈栖微微弓着腰緩解痙攣,“我不、不太能吃辣,和您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
梁喑突然笑了,是讓氣的。
“不能吃辣怎麼不說?我給你點那條魚不樂意吃就不吃,我給你毒藥你也吃?”
梁喑看他悶聲不吭也沒了耐性,直接掐住他的下巴硬生生擡起來,“說話!”
沈栖反射性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