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總是覺得……從海裡被救起來的，不再是我的女兒了。”蘇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者說，不完全是我的女兒了。她的意識，已經被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怪物……污染了。”

葉聽雨挑了挑眉，注意到了蘇教授用了“污染”這個詞。

“污染，是怎樣的污染呢？”

蘇教授張了張口：“簡單來說，在我女兒的腦海裡，有兩種不同的意識在相互糾纏。一種是她本來的意識，而另一種……就來自那莫名的深海。”

“深海中，存在着怪物。”

接着，蘇教授又講出了在那之後他女兒身上出現的變化。

在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後，蘇教授的女兒确認已經恢複健康，可以出院。但不知為何，這個時候的蘇教授對女兒卻是有所忌憚。因為女兒總是會直愣愣地緊盯着他，那不是屬于少女特有的懵懂……那是一個新生的生物，對外界的好奇。

——她在透過這雙眼睛，觀察着這個全新的世界。

更多的異常，出現在女兒回家後。

“她的生活習慣完全改變了。”蘇教授表情痛苦，“以前我的女兒雖然喜歡大海，但并不喜歡吃海鮮。但是她從醫院回來後，總是要求我為她購買海鮮——越新鮮越好。一開始我是依她的，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蘇教授半夜起來，發現廚房的燈是亮着的。他走近一看，卻看到了另他永身難忘的一幕。

“我的女兒，從冰箱的冷凍室裡，拿出了還在冰凍着的螃蟹，将它們拆開生吃了下去。”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教授眼底藏着恐懼，“太可怕了，明明場面并不血腥，但我從未見過那樣可怕的場景……滿地都是被拆散的蟹殼，我的女兒如同怪物一般，忘我地咀嚼着生蟹肉。”

那之後，蘇教授擔心女兒生吃海鮮會出現什麼問題，連夜把她送到醫院洗胃。但洗胃之後他也沒急着帶女兒離開，而是直接去了醫院的心理科室。

但是心理醫生也對這個怪異的女孩無從下手，隻能開了一些藥物，并讓蘇教授定期帶女兒來做心理咨詢。隻是這時候蘇教授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女兒的問題似乎并不是出在事故的後遺症上。

恰好他是一位科研人員，蘇教授抽了女兒的血，對其進行了基因檢測。但是檢測的結果，卻讓蘇教授如墜冰窟。

她女兒的基因序列裡，多出了不該存在的東西！或者說，那個時候女兒的DNA，已經不同于人類了！

“那不是人類的DNA！卻與人類的DNA結構高度相似！差不多能達到99.99%，無限接近于100%！遠高于人類與黑猩猩的DNA相似度！”蘇教授大聲說着，“我對比了所有資料，從未見過這樣的結構……這是全新的物種！大海裡有什麼東西污染了我的女兒，讓她發生了變異！”

“更恐怖的是，我的女兒身上開始出現鱗片，魚一樣的鱗片。”蘇教授咬着牙，嘴裡閃過一抹狠色，“我徹底确定了，讓我女兒活下來的不是什麼萬裡挑一的幸運，是海裡的東西改變了她。但是那些東西為什麼要改變她？他們想利用我的女兒做什麼？”

“更恐怖的是……我的女兒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開始想要逃跑，想要遠離我。我當然不能這樣放任她，便把她關在了研究所裡，确保她能一直出現在我的視野裡。”蘇教授捏了捏眉心，“現在的她，是一種全新的生物。我也曾想過要不要把她交給更專業的人士，但……她是我的女兒啊。”

“她還那麼小……我舍不得。”

蘇教授說着，竟然落下一滴淚來，好像真的在為此感到悲傷。

“之後，我女兒身上的異變越來越嚴重。她的雙腿上滿是覆蓋的鱗片，皮膚開始腐爛。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整個下半身……都變成了魚尾一樣的東西。”蘇教授喉嚨微動，方才繼續說道，“那時候我意識到，我的女兒似乎變成了‘人魚’一樣的東西。”

“她……就是我接觸的第一條‘人魚’。”蘇教授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我的女兒隻能生活在海水裡，所以我就将她浸泡在海水中。負一層的腥味就是這麼來的，我要讓她活下去。”

說着說着，蘇教授的頭别在了一旁，眼裡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看着我的女兒逐漸憔悴，逐漸不像一個人，她用兇狠又陌生的眼神看我。很多時候我都不敢确定，這具身體裡還有多少意識屬于我的女兒。”

他攥緊了拳頭，又道：“但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想放棄她。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變回一個健康的人類，于是我就想，就想……”

“如果能從她的身體裡提取出血液，研究她現在的DNA，那是不是，我有機會制造出一條和她一模一樣的人魚？這樣的生物有第一條就會有第二條，如果制造出她的同類，我是不是就能夠救她？”

“……原來這就是你研究這些的理由。”葉聽雨垂眸，意味深長道，“可你也說，人魚化是不可逆的。”

“是的，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隻是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蘇教授面露痛苦之色，“轉化是不可逆的，但我已經無法停下了。哪怕救不了我的女兒，那給她找個同伴也好，況且，我其實……”

“好了，你說的已經夠多了。”葉聽雨毫不留情打斷了蘇教授的碎碎念，她擡頭看了一眼時間，發現超出了預期，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還剩二十三分鐘。”葉聽雨長出一口氣，并沒有把蘇教授松綁的一絲。她沖着蕭華揚了揚下巴，對方瞬間心領神會。接着，兩個人不再理會蘇教授，而是徑直離開了辦公室。看着那兩人毫不留戀的背影，蘇教授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