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雪點點頭。
席正青準備換一套衣服,換回自己的身份再重新出現在青年面前。
………
裴家的宴會廳很大,除卻主廳,還有四方的棧道、池塘、花圃,以及樓上樓下衆多裝潢華麗供客人休息的房間。
辛禾雪穿行在主廳,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人聲交雜。
長桌與推車架上都是各式各樣的食物,松露巧克力香氣充盈在榛果蛋糕上,嫩煎的牛柳滋滋冒油,空氣中流淌着紅白葡萄酒的氣味。
他從角落找到了新泡的醇香紅茶。
茶杯輕碰唇,吹涼後潤了潤喉舌。
裴家順位第二繼承人的成人禮,算是一個相當大規模的宴會,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裴光濟,他其餘的任務目标,都在這座莊園裡,分布在不同位置。
辛禾雪垂下眼睫,遮掩住眼中的情緒。
K以為他剛剛被甲殼蟲吓到了情緒不好,默默說了一句,【呼噜呼噜毛。】
辛禾雪:【……閉嘴。】
K靜靜地将自己資料庫裡的高情商安慰語錄删掉。
他剛剛的話又讓辛禾雪想到了剛剛見到的黑色甲蟲,掀起了不好的回憶。
辛禾雪在第二世投胎到了古王朝一位冷宮廢妃的腹中。
可能是因為靈魂與世界的不契合,辛禾雪在前十八年,少有清醒的時刻,長時間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加之又是拖着這副身體,總之就是個癡傻又病又弱的五皇子。
母妃在冷宮生的他,早已失寵,帝王又殘忍無情,因此宮人雖然不敢明面上欺辱,暗中卻是經常克扣吞沒他們的份例,日子很不好過。
即便母妃處處忍讓,仍有人不肯放過他們。
辛禾雪記憶中,他小時候曾經被宮人關進過五毒房裡,五毒房是宮闱内懲戒犯錯宮人的地方,暗不見天日的窄小房子,内裡養滿蜈蚣、蛇、蠍、壁虎和蟾蜍。
辛禾雪對此記憶并不清晰,因為他當時鮮少有神志清醒的時候,隻記得自己被關了兩日一夜,形容狼狽、疲憊不堪的母妃終于找到他。
在那之後,辛禾雪高燒了半月,身體狀況每下愈況。
雖然他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在那之後,辛禾雪對于五毒動物,甚至于形似蠍子覆有甲殼的蟲子,也會産生下意識的驚懼和嘔吐反應。
完全是身體自動做出的反應,已經發展到和創傷後應激障礙差不多的程度。
辛禾雪又喝了一口茶水,咽下不适的感覺。
………
柯克上一周才得到這份在裴氏莊園做侍者的工作,宴會上他忙忙碌碌地招待着,負責帶領他的前輩突然将他扯到一邊,并且交給他一小包藥粉,交代道:“好了,傑拉德先生正在二樓的224休息室,按照時間,他的情人應該到宴會廳了,你将這個助興的藥粉加在酒裡,送給傑拉德先生的情人,并帶他到房間裡去。”
前輩又補充:“動作快一些,傑拉德先生可是裴老先生的親信,在聯邦安全局當高官呢。”
柯克還是個剛出社會的年輕人,茫然道:“這不太好吧?而且我并不認識傑拉德先生的情人……”
管家正在遠處招手,又有新的工作,負責帶他的前輩隻留下并不詳細的信息,“傑拉德先生的情人叫……該死,我也忘了,總之是典型的東方血脈,他們的名字都很複雜,我見過他一面,總之是相當漂亮的Omega。”
漂亮的、典型的東方血脈……
柯克隻好端着溶解了藥粉的紅酒,在宴會廳一樓四處尋找着,按照黑發黑眼的特征。
突然,他眼前一亮。
遠處的角落裡,一個頂漂亮的青年長身玉立,燈光打落在他臉龐,眼睫垂下一小片淺色陰影。
柯克匆匆忙忙地趕過去,結果卻被腳下的紅毯拌得一個趔趄,紅酒潑灑到來不及躲避的青年衣服上。
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柯克慌張躬身,“真是對不起,先生,真是對不起!”
看見對方連連道歉,辛禾雪歎了一口氣,“沒事。”
他用手帕巾自己擦拭身上滴滴答答的酒液,手背也濕漉漉沾滿了,甚至紅酒已經浸濕了辛禾雪的馬甲和襯衫。
柯克還記得前輩的交待,“您是傑拉德先生的情人嗎?傑拉德先生正在、正在二樓的224休息室等您。”
辛禾雪蹙起眉,他打量這位奇怪的侍者,“我不認識傑拉德。”
柯克仔細地觀察才發覺,青年是一位Beta,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Omega的信息素氣息,他更加慌亂,“真是對不起,先生,真是對不起!請到盥洗室處理一下吧!我向管家請示為您找來幹淨的衣服!”
辛禾雪無奈地接受了眼下的境況,他跟随柯克到一樓側邊廊道的盥洗室。
幹濕分離,明淨敞亮,空氣中是淺淡的高級香薰氣味。
辛禾雪合上門,蓦然卻發覺身體狀态不對。
他看向洗手池前方鋪滿整面牆的鏡子,明亮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的皮膚從内而外地蒸紅。
過敏了?
辛禾雪擡起下颌,輕輕碰了碰頸側肌膚,他的呼吸發燙,腦袋逐漸昏沉起來。
他撐住洗手台。
反應過來後,擰開水龍頭搓洗自己的手背,這部分皮膚剛剛接觸過酒液。
但是已經太遲了,
K:【那杯酒不對。】
顯然,那杯酒下了藥,還是烈性的。
辛禾雪的反應比此前辛保下藥的那一次還要迅速且劇烈。
僅僅通過皮膚接觸就能生效的藥物,這讓辛禾雪想到了從前聽說過,在黑市販賣的其中一種烈性□□,不能及時疏解欲望的話,就會失去意識而亡。
本質上是一種毒藥。
誠然,他的各個任務目标都在莊園裡的不同位置。
但辛禾雪絕對不可能找他們任何一個,那會打亂他的計劃。
他需要找一個足夠聽話的人。
辛禾雪勉強用沉甸甸的腦子高速思考着。
可是,在這些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
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接受劇烈的情事,他會散架的。
這樣一想,前後的路都是死。
通訊器提示音響起來。
【席正青:你在哪?告訴我,我來找你,不要走動。】
【席正青:警衛隊發現有人昏迷在花園外,附近有異種留下的痕迹,很危險。】
【席正青:位置告訴我,我來找你。】
辛禾雪不确定這人是不是忘了切号。
腦袋太暈,他掌心接住水龍頭的水,潑在臉上,換來片刻清醒。
K:【我查詢了一下,積分剛好夠兌換解藥。】
辛禾雪:“積分?”
K:【愛意值超過五十後,每加一分,同時會有積分入賬,可以通過系統商城購買道具。】
K:【目前的積分是七十八,特效解藥可以用七十五兌換。】
辛禾雪沒有猶豫,“換吧。”
………
主導異種反抗活動的火種組織,這次交給切割者的任務是解決傑拉德,這位聯邦安全局的官員,半年前提出過一項計劃,要調動聯邦軍隊的力量,全面殲滅異種。
而在一個多月前,切割者奉命解決了他的長子庫克,現在輪到了傑拉德自己。
它沒有人類的是非倫理,切割者隻是組織裡最好用的殺戮機器,它的刀不含感情地揮向目标。
能夠進入核心區的異種,目前隻有切割者。
它的其中一項能力,就是附身在意志薄弱的兒童、未成年人、機械體之上,當然,被它短暫附身的人不是它的目标,它不會傷害他們。
切割者這次的工作出了些纰漏,它被人發現了行蹤,即使它第一時間打暈了對方,并且離開了現場。
但還是很快有人發現了它留下的蹤迹,警衛隊正在四處搜尋它。
切割者趴伏在通風管道中前進。
冰涼而密閉的管道,漆黑一片,隻有爬過通風口時會有亮光透進來。
管道錯綜複雜,對于它的體型來說,實在是有些狹窄。
切割者身長兩米多,這沒有算上它的骨刺尾巴。
而且,漆黑铠甲似的甲殼覆蓋全身以至面部,一雙蠍鉗呈現鋸齒狀,它的這些先天條件讓它必須緩慢地在通風管道爬行,才能不發出引人注意的聲音。
它還要反複從通風口确認傑拉德的房間。
風卷過來了淺淡的綠檀香。
切割者精神一振。
它想起了它的主人。
青年給他取名叫一号。
是他的主人。
在這裡。
切割者摧毀了通風口的遮擋。
他從天花闆上一躍而下,過于高大的體型,籠罩下來漆黑的陰影。
辛禾雪的狀态看起來很不好。
臉頰濡濕,透明水珠沾在眉梢、眼睫、鼻尖。
原本一絲不苟的西裝亂了許多,外套已經褪去了。
雪白的襯衫和馬甲,紐扣解開,袖子往上折了一折,露出隐隐泛粉的玉色肌膚。
他撐在洗手台邊,襯衫褶皺被清瘦骨廓撐起,往異動傳來的方向瞥去視線,神情冷淡戒備,但眼尾飛紅。
切割者擔憂地觀察主人的狀态,緊張情緒讓他還不太能熟練使用人類的語言,于是揮舞着蠍鉗試圖比劃,鋒銳的鉗子閃爍冷芒。
接着,他就看見辛禾雪臉色一白,扶着洗手台邊緣,控制不住地幹嘔起來。
仿佛承受着什麼能使胃部痙攣的痛苦。
圓潤的白色藥丸從口腔中落下來,由于水龍頭沒關,汩汩水流沖刷而過,将解藥沖進了下水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