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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嘶鳴,馬蹄擡起。
幾乎是一瞬間,李钺的所有視線,都被忽然滾出來的那個“雪球”占據。
天地之間,一片死寂。
風止樹靜,李钺幾乎聽不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是幻象嗎?
可他今日并沒有飲酒。
那就是他着魔了,或是他也快死了,祝卿卿來接他。
下一刻,馬蹄落下,眼看着就要砸在祝青臣身上。
李钺目眦欲裂,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拽着缰繩,牢牢夾緊馬腹,帶着馬匹,往邊上倒去。
“哐當”一聲巨響,馬匹重重地砸在地上,确保倒在馬前的祝青臣安全——
即使是幻象,李钺也要祝青臣安然無恙。
祝青臣從山上滾下來,本來都快暈過去了,恍惚一聲巨響,把他震醒。
他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扭頭看去。
戰馬壓在李钺的腿上,李钺猛地推開馬匹,從雪地裡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沖到祝青臣面前,一把将他抱進懷裡。
祝青臣蹬着腳,小聲喊道:“李钺……蛇……有蛇……在腳上……”
李钺胡亂摸了兩把,把纏在祝青臣腳上的樹藤扯開,丢得遠遠的。
李钺再次将他抱進懷裡,低聲道:“沒蛇了,沒蛇了,我趕走了。”
冰天雪地,大道中央。
兩個人倒在地上,旁若無人地相擁。
戰馬從地上爬起來,似乎對方才李钺害自己跌倒的事情頗為不滿,摩擦着馬蹄,在他們身邊徘徊。
李钺閉着眼睛,緊緊地抱着祝青臣。
他冰涼粗糙的臉牢牢貼住祝青臣的臉頰,使勁蹭了蹭。
他喘着粗氣,呼出氣息,全部打在祝青臣的脖頸上。
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像是要将祝青臣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十年,十年了。
祝卿卿走了十年,他十年沒見到祝卿卿了。
不知是雪水融化,還是李钺落淚,滾燙的水珠落在祝青臣的脖子上。
眼淚滑過的地方,像是被火燎過一般。
李钺低下頭,在祝青臣的狐裘兜帽上使勁蹭了蹭,不讓他看見自己痛苦流淚的臉。
祝青臣本來迷迷糊糊的,被李钺這樣又親又抱,跟捏泥人似的捏來捏去,五髒六腑都快移了位,自然也清醒了。
他試圖掙紮,為自己争取一點喘息的餘地,不料李钺锢得更緊,險些将他勒暈過去。
李钺把臉埋在祝青臣的兜帽裡,哽咽道:“祝卿卿,再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我好想你……”
他不敢湊近去看祝青臣的臉,更不敢高聲言語,唯恐将祝青臣吓跑。
可祝青臣……
“李钺……咳咳……我喘不上氣……勒死了……”
祝青臣咳嗽着、掙紮着,用力拍着他的後背。
李钺的手臂和胸膛是鐵打的嗎?怎麼能這麼緊?
咳咳……
李钺稍稍松開手臂,不等祝青臣稍得喘息,又馬上抱緊。
“抱着,祝卿卿,要抱着……就這樣抱着……”
他絕不松手,即使這是幻象,這是夢境。
他絕不!
忽然,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陛下!”
李钺回頭看去。
宮中侍衛追趕上來,見陛下懷裡抱着個人,趕忙停下腳步。
“陛下……”
祝青臣軟軟地靠在李钺懷裡,不自覺往前倒去。
完蛋,他真的被李钺勒暈了。
還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好丢臉。
在看清陛下懷中人的模樣時,所有人都愣住了,滿臉驚異,不可置信。
“陛下……”
李钺見他們神色古怪,直覺不對,猛地回過頭,雙手捧起祝青臣的臉,搓了搓他的臉頰。
一瞬間,李钺雙目血紅,幾乎要淌下血淚來。
是祝卿卿!
真的是他!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其他人都看見了!所有人都看見了!
就是祝卿卿!
李钺手忙腳亂地解下自己的披風,給祝青臣裹好,又抄起他的腿彎,直接把人抱起來。
他一手抱着祝青臣,一手拽過馬匹,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
“哐”的一聲,開道的鑼聲再次響起。
掃雪的百姓再次退到街道兩邊,讓出路來。
剛給神龛上過香的老人家走到窗邊,十分疑惑。
“陛下今日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下一瞬,那支玄色的箭,帶着純白的箭羽,“嗖”的一聲,從長街上穿過。
揚起長風。
*
李钺抱着祝青臣,一路策馬,闖過宮門,騁過宮道,在太極殿外的石階前停下腳步。
他摟着祝青臣,翻身下馬,快步登上石階,朝殿上跑去。
他厲聲吩咐身後的侍衛、迎上前的宮人:“找太醫!把所有太醫都喊過來!”
“地龍燒起來,宮裡取暖的爐子都擡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