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看清楚将軍那張臉後,祝蔚煊的臉色幾變,搭在龍椅扶托的手不自覺收緊。
有功之臣遲遲未得到陛下的賜座,并不在意,于是立在大殿中同陛下禀告邊關之事。
久經沙場的男人,沒有刻意收斂鋒芒,帶着一身肅殺之氣,仿佛一柄堅不可摧的利劍,周身氣質正義凜然。
陛下怎麼也沒想到他敬佩的将軍竟和夢裡那個惡劣又放.蕩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祝蔚煊目光落在那張嚴肅鋒利的臉上,分明是同一張英俊迷人的臉,同一個音色,卻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趙馳凜見陛下一直盯着自己看,目光直白且不加掩飾,好似并未聽自己說話,頓道:“陛下?”
祝蔚煊回過神,對上将軍坦蕩的神色,手指再次用力抓緊扶托上的龍頭,嗯道:“将軍這一路風餐露宿,想必也累了,今晚就在這行宮歇息,朕命人備了好酒好菜——”
面對着這麼張臉,祝蔚煊實在是無法叫愛卿,招待的話也說的相當艱難。
他會吃不下的。
趙馳凜見陛下說着說着又開始神遊,這次并未出聲,靜靜等待。
祝蔚煊不動聲色輕輕吐出一口氣,才把這話說完:“好好為将軍接風洗塵。”
趙馳凜抱拳:“多謝陛下。”
祝蔚煊從龍椅上起身,趙馳凜的态度不卑不亢,面對陛下并不失禮數,卻也隻是君臣之禮,其他并不逾炬。
可陛下并不這麼認為,他能記得夢裡之事,難道将軍就記不得嗎?
将軍越是端得正經冷淡,就越讓陛下覺得他在裝腔作勢。
夢裡對着他胡作非為,肆意羞辱,發現他的身份後,就開始假裝不認識。
呵。
趙馳凜哪裡知道這麼會功夫陛下的心思已經百轉千回了,不過他很敏銳,可以很确定陛下不喜歡他。
做臣子的最忌諱功高震主,為了避免猜忌,趙馳凜白日裡都在趕路,早早回京為的就是安陛下的心,分明剛剛陛下見到他時,還笑眼盈盈,不消片刻就變了。
趙馳凜猜不透是何緣由。
祝蔚煊起身經過将軍身旁,仿佛是不小心碰觸到将軍,就見将軍不經意地避開,兩人胳膊微微輕擦而過。
哼。
祝蔚煊在前頭走,趙馳凜落後了一步,跟在後面。
“将軍是大功臣。”陛下冷不丁開口。
趙馳凜隻以為陛下在試探:“為國效力,是臣子本分,臣不敢居功。”
祝蔚煊意味不明道:“朕一向獎罰分明,将軍立下汗馬功勞,朕可得好好獎賞。”
趙馳凜隻好順着他的話:“謝陛下隆恩。”
祝蔚煊又道:“将軍這麼多年辛苦了。”
這話其實是陛下說給自己聽的,隻有這樣,他才能勉強維持住風度,不然可保不齊他會對有功之臣做些什麼。
趙馳凜覺得陛下話裡有話:“都是臣應該做的。”
祝蔚煊再一次說道:“将軍不必過謙,你是大功臣。”
趙馳凜:“……”
行宮的景緻很雅靜,清風徐徐,帶着涼意,隻是陛下和将軍二人卻不覺得。
孫福有帶着笑迎過來:“陛下,已經備好酒菜了。”
說着又朝趙馳凜問好:“将軍。”
趙馳凜并不似那目中無人之輩,極具涵養,颔首以示回應。
孫福有走到二人身後随行。
招待的酒席設在湖中央的四角涼亭中。
祝蔚煊先入座,朝一旁的趙馳凜擡手,“将軍不必拘禮,坐。”
趙馳凜的一舉一動都透着規矩,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謝過陛下後,這才坐到陛下對面的位置。
宮人将酒菜擺至上桌。
孫福有候在一旁伺候着祝蔚煊用膳,趙馳凜身旁也留下一位宮人布菜。
祝蔚煊胃口缺缺,下意識盯着趙馳凜的一舉一動瞧,夢裡男人騷話連篇,舉止輕浮不堪,陛下很是嫌棄,可現實中将軍寡言少語,問一句答一句,陛下也看不慣。
将軍的種種表現在陛下看來權是心虛的反應。
孫福有總覺得陛下和将軍之間的氛圍很奇怪,陛下去見将軍時分明是高興的,又看将軍沉默着用膳,并無不妥。
隻是不發一言實在太過詭異了,于是借着給陛下斟酒的空隙,笑道:“老奴今日總算是見到将軍真人了,當真是英姿飒爽。”
趙馳凜淡聲道:“公公過譽了。”
祝蔚煊瞥了孫福有一眼。
孫福有頓時閉上嘴。
祝蔚煊端起酒杯:“朕敬将軍一杯。”
趙馳凜聞言,放下筷子,雙手舉起酒杯,“臣不敢當。”
等陛下抿了一口酒後,趙馳凜這才一飲而盡。
又是一陣的無言,陛下舉手投足間清雅矜貴,用膳時不發出一點聲響,将軍雖然在邊關多年,除了進食稍稍快了些,修養也是極好的。
祝蔚煊見趙馳凜隻顧着吃飯,又擡酒盅,“可是這酒不合将軍口味?”
趙馳凜隻好再次雙手舉杯:“臣極少飲酒,酒量不佳,恐在陛下跟前失儀。 ”
祝蔚煊想到夢裡他身上的酒味,輕輕抿了一口後,“将軍從前在軍中不宜飲酒,這回了京,将軍可要好好品嘗這京中的好酒。”
趙馳凜将杯中重新斟滿的酒再次一飲而盡:“陛下說的是。”
祝蔚煊實在是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