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她用凳子把活屍打死了?有把子力氣啊。”
“這姑娘興許練過?”
“最近城裡總是鬧活屍,我看就是……”
叽叽喳喳的聲音一并湧來,吵鬧得很。
甯若缺不太喜歡被人探究與注目,連忙尋了個空隙掉頭就走。
便獨留少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讨論并沒有因此而停止,甯若缺走出好幾步了,身後仍然有人在說:“掃把星!就是因為她城裡才鬧妖怪。”
“你沒發現嗎?剛才的活屍就是追着她來的!”
再往後,是少女帶着哽咽的哭腔。
甯若缺聽覺敏銳,哪怕隔了這麼遠,也依舊能聽清少女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一場濕冷且綿長的秋雨。
可沒人上前扶她。
黑衣的劍修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明明已經遠離了沖突的中心,她卻蓦然停步,偏頭思慮幾秒後,再一次折返回去。
“姑娘,勸你莫要出頭,”一位大娘看出了她的想法,壓低聲音勸道:“你是外鄉人,還不知道吧?她是這附近出了名的禍子,走太近是會倒黴的!”
甯若缺毫不在意地笑笑,漆黑的眼眸澄澈而清明,四下的景色都仿佛被她照亮了。
“正巧,我平時就倒黴,不怕這些。”
她在越發嘈雜的議論聲裡,快步走到少女跟前,二話不說就把人拉起來。
少女愣了愣,一時間忘記了掙脫,就這樣傻乎乎的被甯若缺拽着衣袖,帶離了人群。
她臉頰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走路也跌跌撞撞,氣息不穩。可眼前的背影帶着股一往無前的堅定,由不得她茫然無措。
漸漸的,少女能夠跟上甯若缺的腳步了,那些嘈雜的聲音也被抛在腦後。
她欲言又止好一會兒,終于攢夠了勇氣,在煙稀少的小巷前站定,而後突兀地跪下。
甯若缺回頭看她,虛扶了把,對方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隻好作罷。
這小姑娘生了張瓜子臉、杏仁眼,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像地裡長勢不好的小白菜,蔫不拉幾、可憐巴巴。
對上甯若缺審視的目光,少女連忙低頭,嗫嚅道:“前輩,你、你一定是仙人吧?能不能幫幫我,把我送到曲水?”
她開始不自覺地哆嗦:“我會、給你報酬的。”
似是要印證自己所言非虛,她在袖袋裡摸索了一陣,最後殷切地把手舉到甯若缺面前。
她掌心裡躺着一枚翠綠色的玉镯,成色上好,溫潤如水。
甯若缺微微挑眉。
普通人或許不知曉,可她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這并不是尋常玉镯,而是防身用的法器,且品質不低。
甯若缺還沒回答,少女又摸出把碎銀,慌裡慌張地開口:“镯子是謝禮,這些錢、是我給前輩的定金。”
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拿出自己寶物,拼命地挽留。
手舉得愈高,姿态放得愈低,眉眼與動作之間,全是沉甸甸的渴盼。
甯若缺輕“啧”一聲。
她重生前仇家不少,但仗着身側三尺青鋒,從來沒有怕過誰。
重生後修為盡毀、劍無所蹤,按理應當避避風頭,所以她才用了易容術。
不過人間界這麼大,哪這麼容易撞上熟人?
她現在可是連飯都吃不飽的窮苦劍修。
短暫的思考後,甯若缺拈起一枚碎銀抛了抛,嘴角也帶上了笑。
“成交!”
*
兩人剛離開沒多久,負責治安的城防軍匆匆趕來,熟練地将怪物的屍體擡走處理,什麼也沒問。
對這座小城來說,妖禍仿佛尋常。
而戲台對面不遠的茶樓裡,有扇窗戶已經開了許久。
座中人在室内也沒取下帷帽,一身缟素似的白,風吹紗動,隐約可見其中清瘦的身影。
她隻是随意地坐着,卻仿佛與四周隔着無形的屏障,教人不敢上前攀談。
唯有坐她對面的清桐好奇:“小師姐在瞧什麼?”
片刻沉默後,殷不染淡聲道:“沒什麼,隻是覺得方才那位道友,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她垂眸,話音像輕飄飄的羽毛:“……許是我看錯了。”
清桐忙把熱茶遞上,又接着問:“明光閣那邊催得厲害,我們要回去嗎?”
殷不染便從帷紗中伸出手,皓腕纖細,骨節分明,手背則過分蒼白了些。
她接過來抿了一口,沒有答話,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着茶杯。
很快,方才圍觀的人群散去,原本亂糟糟的街市被重新收拾妥當。
說書人邁上戲台,整理好衣服後再度吆喝起來:“各位看官别走,好戲還在後頭。劍尊與紅顔知己的愛恨糾葛,千萬别錯過咯!”
清桐便見殷不染忽地放下茶杯,專注地望向窗外。
“等等,我要聽完這個。”
清桐:……
她拿殷不染沒辦法,隻能陪着。
聽了半晌,殷不染輕咳幾聲,氣息愈加微弱。
“去幫我查查,出手救人的那位究竟是什麼來曆。”
她剛吩咐完,說書人再拍醒木,隻聽“啪”的一聲脆響。
又是一折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