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染的刀不過三寸長,形如柳葉,輕得不可思議。但同樣的,它的刀刃太薄太窄,很容易損壞。
幾經揮砍,刀刃已經被磕出一道豁口。
甯若缺輕嘶一聲,這把小刀肯定很貴,她拿什麼賠給殷不染!
一人一怪打鬥的聲音不小,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甯若缺沒受傷,卻打得有些吃力。
直覺告訴她,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仙門之中能三番四次的混進來鬼怪,很難不教人懷疑明光閣的實力,或者——
立場。
思及此處,甯若缺不再猶豫,再度欺身而上。出手更狠更兇,招招朝着活屍的緻命處招呼。
得虧殷不染的刀雖然脆,但足夠鋒利,每一次揮刀都能留下傷口、撕裂皮肉。
刀鋒與利爪相交,後者明顯有了退意。
它想逃,甯若缺卻不許。冬夜裡寒風乍起,她的刀勢便如同橫掃荒原的暴風雪,勢必要摧毀一切障礙。
許是知曉自己命不久矣,活屍也發了狠,猛地揮爪刺向甯若缺毫無防備的雙眼。
這樣的戰鬥,甯若缺已經經曆過了千千萬萬次,劍從來都拿得極穩。
可這一次,她的心髒沒由來的一跳,刀尖就此偏離了幾毫米。
“前輩,小心!”
甯若缺聽見了顔菱歌驚慌的叫喊聲。
她下意識地想要糾正自己的出招,卻感覺身體無比僵硬的,連動動手指都困難。
再低頭,甯若缺望見了與活屍對峙的自己。
她的魂魄居然離體了!
還沒來得及驚愕,冬夜的寒風撲面而來,夾雜着幾縷清淺的梅香。再度回神,眼前仍是面目猙獰的活屍。
須臾之間,甯若缺調整好了姿勢,不閃不避地迎上去。
活屍的脖頸便如同窗戶紙,隻聽“嗤”的一聲,被捅了個對穿。
活屍尖利的指甲,恰到甯若缺眼前一寸。
甯若缺抽刀,活屍僵硬倒地,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她眉頭皺了皺,持刀的手攥得更緊。
弑殺鬼怪的兇險并不足以挑起波瀾,方才那一瞬的離魂才把她吓了一大跳。
或許是重生回來,魂魄還未穩固。但當下還有正經事,甯若缺沒空深究。
顔菱歌一直躲在屋内,聽窗外飛沙走石、打鬥激烈,簡直像是在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等甯若缺解決了活屍,才匆忙跑出來:“前輩,你沒事吧?”
她伸手想去扶,可甯若缺向後一讓,恰好避開了她的動作。
“我沒事,這具活屍有古怪。”借着昏暗的庭燈,甯若缺想要檢查一下。
她殺了屍體中寄宿的鬼怪,沒想到屍體竟然恢複了原貌,半點不見之前陰森可怖的樣子。
還不待她仔細看,院門口先傳來一聲驚呼:“師弟?!”
打鬥産生的靈氣波動太大,已經把明光閣的人引來了。
最先沖進來的是個陌生少女,她跑得很急,手裡燈籠砰然落地,砸出翩飛的火光。
在場沒活着的男人,唯一能被稱作“師弟”的,也隻能是地上躺着的屍體。
少女半跪着,不敢置信地探了探男子的脈搏。
自然是沒有的,更何況屍體的脖子上,還堂而皇之的橫着道刀傷。
她立時恨向拿着刀的甯若缺,似乎已經認定了兇手。
甯若缺正打算解釋,許綽緊跟着邁進院子,目光在屍體和柳葉刀間巡睃。
再開口,臉色便沉了下去,聲音也不複往常那般溫柔。
“道友何故殺害我門弟子。”
莫名其妙被扣這麼大一頂帽子,甯若缺自然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之中。
她擡眼:“我動手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具活屍了。”
話音剛落,少女立馬駁斥道:“我師弟之前都好好的。他是濯塵境,怎麼可能化為活屍?”
此話确實不假,修真者即使死去也有靈氣庇佑,絕不可能被活屍這種弱小的陰物侵占遺體。
甯若缺先前還困惑,為何這隻活屍比同類強了一倍不止。
聽完少女的反駁她才明白,原來這竟是一名修真者!
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修者變成鬼怪,還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仙門中?
見她一言不發,許綽随即強硬道:“你說我師弟是活屍,有證據嗎?”
說完鈴音輕響,院門外湧進十幾個弟子,将兩人團團圍住。
這架勢可不像要講道理,她甚至沒仔細檢查過屍體。
顔菱歌吓得不敢說話,慘白着小臉,一個勁地瞧甯若缺,期望她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對面人多勢衆,本就落了下風。
甯若缺卻輕嗤一聲,似笑非笑道:“我當然可以解釋。但你們明光閣總不能仗勢欺人。”
“不如先向我證明,這一天兩次遇見活屍,是純屬意外?”
她的刀沒有鞘,四面八方的燈火圍攏上來,刀面照出一線光,落在她冷冽的眼眸中。
一時間竟分不清,究竟是刀光鋒利灼人眼,還是人的氣勢更勝過刀。
許綽怔愣片刻,差點忘了這人隻是個引靈境。
區區引靈境敢質問一個宗門,真是好大的口氣。
她冷着臉,從袖口中翻出一枚光華流轉的翠玉鈴铛,正欲動手,先前一直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真吵。”
聲音不大,甚至帶着困倦的喑啞。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綽的動作頓住了。
她嘴角牽了牽,勉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尊者,為何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