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中,隋郁制伏了哨兵。抓起哨兵的頭發讓他露出臉時,隋郁發現他有點呆滞。
起初以為他是摔暈了,畢竟隋郁制伏他的手段非常粗暴,鼻血正從哨兵鼻子裡淌下來。但隋郁怎麼喊他都沒有反應,湊過去細看,才看見他圓睜着眼睛,瞳孔縮小,眼球幾乎沒有移動。
這是海域被入侵的反應。
“向雲來!”隋郁扭頭大喊。
周圍一片寂靜。
隋郁把哨兵丢在地上,回頭往來處跑。向雲來就倒在電瓶車旁邊,半張臉埋在街角的積雪裡。不遠處一團淡霧籠罩着一頭形狀輪廓正在崩解的灰狼。
隋郁把向雲來抱起,腳下又咔嚓一聲——是向雲來的備用機,屏幕在他鞋底裂開了。
他停頓一秒,把手機踢進積雪。
向雲來摔到地上的時候把昨晚下颌的舊傷又擦破了,雪上染了血。隋郁呼喚向雲來,但向雲來沒有任何反應。
聯想到剛才哨兵的狀态,隋郁開始不安:向雲來不僅侵入了哨兵的海域,甚至涉足了他的深層海域?
這不是一般向導可擁有的能力,而且巡弋深層海域,身邊必須有潛伴。
潛伴是巡弋者最重要的夥伴,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及時喚醒巡弋者,讓他們脫離意識受損的危機。如果說精神體是向導進入他人海域的鑰匙,那潛伴就是他們能夠離開他人海域的、永不會關閉的安全通道。
但隋郁從未學習過如何擔任潛伴。
隋郁拼命回憶自己見過的巡弋者和他們的潛伴,隻記得潛伴會守護在巡弋者身邊,要喚醒巡弋者時,總是在他們耳邊低聲說話。
向雲來的手越來越冷。他把向雲來抱到安全的避風處,解下外衣披在向雲來身上,讓他保持體溫。向雲來的呼吸平緩,近似于安甯的睡眠狀态,但眼動頻繁,大腦正在激烈地活動。
“向雲來?”隋郁嘗試呼喚向雲來的名字,“邪惡的王都區居民,向雲來。”
他揉搓向雲來冰冷的指尖。
“我确實可以說出47種武器的名稱,向雲來。”
他掏出熊貓創可貼,更換了向雲來臉上髒污濕潤的紗布。
“向雲來,我……”隋郁遲疑了。向雲來靠在他的肩頭,側頭的時候,他的嘴唇輕輕拂過向雲來耳邊的頭發。太近了,他像看着一個謎題,垂眼注視向雲來。
“我能看清你。”隋郁說。
向雲來恢複意識的時候正靠在隋郁的肩頭,披着隋郁的大衣,雙手被隋郁握在掌中努力揉搓。
他直起腰,抽走手,環視周圍之後道謝:“謝謝你幫助我。”
他有點恍惚。隋郁知道這是結束深層海域巡弋之後,巡弋者常出現的遲滞反應。
灰狼化為霧氣消失。象鼩喘着氣,一步步朝向雲來挪動。恢複清醒的柳川慢吞吞走過來,隋郁以為他又要發難,立刻起身。銀狐輕盈地落在地上,站在了向雲來身前。
但柳川遠遠站定,朝向雲來鞠了一躬,轉身走遠了。
隋郁:“……發生了什麼?”
向雲來:“我進入……不說了,我現在很想吐。”
他撐着腦袋,看到象鼩繞了個大彎,終于回到他身邊。象鼩繞彎,是為了躲開守在向雲來面前,正側頭盯著它的銀狐。銀狐的目光緊緊跟随象鼩,看着它艱難爬到向雲來身上,躲到了向雲來的衣服裡,隻露出一個小鼻子。
隋郁:“……老鼠?”
向雲來甯可吐,也不能讓他誤會自己的精神體:“象鼩目象鼩科,隻有一類動物,就是它。嘔……”
他幹嘔片刻,才想起在任東陽家裡什麼都沒吃過。
很餓,很冷,很暈。如果隋郁會變身就好了,變成加長版勞斯萊斯火速送自己回家……他應該有吧?沒有也應該見過吧……向雲來亂七八糟地想着,忽然看見隋郁伸過來一隻手。
隋郁不僅伸來手,而且又坐回他身邊,近到向雲來可以輕易依靠他的肩膀。
隋郁:“怎麼寫?”
向雲來抓着他的手,邊寫邊笑:“雖然很小,不過……呃嗯……不過它和大象是祖先。”
“謝謝,這個字很優雅,很複雜。”隋郁斟酌着詞語,盡量不冒犯那隻小東西,“但左邊确實是‘鼠’。”
象鼩從向雲來衣服裡滾到膝蓋上,尖尖的小鼻子快速抽動,朝隋郁隔空出拳。
向雲來:“它恨你了,哥。”
銀狐忽然閃電般沖過來,飛速出手——就像它昨晚第一次見到象鼩那樣,一巴掌把它扇飛了。
球狀的小東西一直滾到電瓶車邊,啪地化成輕霧。向雲來目瞪口呆,指着銀狐:“好你個壞東西,我現在也恨你了……嘔……”
他終于吐完,走去扶起電瓶車,卻在積雪裡發現自己破碎的備用機。他的反應很大:“哎呀!”
隋郁面上盡量保持平靜:“怎麼了?”
向雲來小心地掃清手機上的積雪和髒東西,把它捧在手上。
“我的第一台手機。”向雲來擡頭對隋郁笑,“我妹妹上初中時拿到全國特殊人類技能大賽的哨兵組頭獎,這是她用獎金買給我的。”
很樸素的手機,屏幕不大,設計普通。向雲來把手機小心放進兜裡,銀狐不知何時從隋郁肩頭溜到他身邊,爪子輕輕搭在他的手上。
“壞是壞了點兒。”向雲來忍不住揉它的耳朵,“可是真漂亮。”
兩個人一路争執銀狐為什麼要對象鼩出手,向雲來又說又笑,連任東陽造成的沮喪和方才的不适反應好像都忘記了。眼看“百事可靠”就在前頭,向雲來正準備邀請客人進門,隋郁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後,隋郁向他道歉:“我有點事情,必須回去,改天再過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