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過一半,賀府丫鬟端來新鮮瓜果,正添酒之際,卻不慎打翻酒杯,胤姜衣袖被污。
男眷和女眷是分席而坐,胤姜坐的這桌乃是主桌,伺候在一旁的媽媽是内院管事張媽媽,見此情況呵斥那丫鬟幾聲。
席間的賀夫人張氏生得端莊,柳葉眉瑞鳳眼,皮膚白皙,保持得甚好。
張氏開口,讓張媽媽身邊的小丫鬟荷杏帶胤姜下去更衣。
胤姜這幾天,對賀府裡的人口有了更詳細的了解,賀含章妾室不多,子嗣倒有七八個,小的便不提了,大的有四個,加上她算五個。
賀懷雪和賀頌皆為賀含章原配楚雲所生,張氏進門後又為其生下嫡子賀禮和嫡女賀丹姝。
值得一提的是,賀丹姝年方十四,待及笄,聽府中消息,好像是籌備選秀入宮。庶女賀凝珠比賀丹姝大些,已經定親,待到十七八歲便要嫁人。
大梁女子多是十七八歲成親,在這之前先定親,也是慣例。
胤姜随着荷杏回來了賀含章給她備好的院子,因着她已經是出嫁女,本在賀府也無住處,賀含章倒也沒拿一個客房将她打發了,反而是單獨收拾了一個院落出來。
但是胤姜隻昨晚才來此地休息,對賀府還不甚熟悉,至于丫鬟小厮,賀含章倒是想得周全,從府中出去的丫鬟因為環境落差容易心生不滿,不如再從人牙子手中買一批。
是以,賀含章現在還在讓管家相看奴仆,同時也在打聽淮安的空餘宅子,預備一起打包送給胤姜。
如此種種,倒真像一個慈父所為。
隻是,賀頌昨天曾來找過她,問她衣衫之事,胤姜如實告知餘瑤的存在,并提及若她願意,她為他們安排相見。
賀頌聞言卻難得的沉默,之後搖頭,“她現在很好,就好,等塵埃落定後再說吧。”
胤姜知賀頌和賀含章有心結,但是顯然,他不會告訴她這個假姐姐。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是同盟,賀頌還是提醒她說,莫要被賀含章表面的仁義迷惑。
胤姜反問,“你對我們的來曆不感興趣嗎?就這樣相信了?”
賀頌神情認真,“各取所需而已,何況我阿姐在你們手裡,她畢竟是我阿姐,我信她。”
因為是親姐弟,所以才毫無理由的相信嗎?
胤姜有點好奇,她不曾有兄弟姐妹,是以還是有點難以理解這種信任。
就算各留後手也不奇怪,至少現在,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胤姜已經來到賀含章為她準備的撷芳齋,其間草木郁郁蔥蔥,大樹蒼勁,數朵燦爛的春花在林葉間盛放,此刻正随風搖曳,時而有花香撲鼻,蝴蝶戲舞。
院中有一座二層樓閣,雕梁畫棟,紅牆綠瓦,氣勢軒然。
胤姜上旋梯到二樓,走到裡間,她并未帶衣衫來,便是身上這一套,都是賀含章命張氏為她準備的。
胤姜随意換上一套衣衫,正對鏡檢查儀容,卻遠遠見到從撷芳齋對面的淑儀苑中翻牆而出一矮壯男子,面帶黑巾,身背一包裹,看上去沉甸甸的。
竟是進賊了?
好大膽的賊!竟敢到知府宅院行竊!
胤姜又見小院中荷杏正站立等候,周圍并無小厮、護院,心知此時她若是叫喊出聲,以荷杏的能耐定是拿不下那賊人,而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
罷罷罷,你這小賊,暫且放你一馬。
胤姜回到宴席不久,便見一丫鬟慌慌張張跑來找張氏,張氏面上神色不動,卻找個借口離席,賀丹姝接替張氏招呼女客,還帶着胤姜認了不少人。
賀丹姝貌若牡丹,氣若丹華,繼承了張氏的瑞鳳眼,生得十分明媚大方。
幾人敬酒,走到白朦水跟前時,白朦水卻仍以面紗遮面,敬酒也不曾取下。
胤姜心下奇怪,賀丹姝卻又将她帶到了一端莊夫人面前,那夫人衣料華貴,氣質清貴,賀丹姝為她介紹,“這是李夫人,”又對那李夫人說道,“這是家姐。”
胤姜點頭微笑,示意招呼,李夫人亦然。
胤姜猜測她便是淮安四大家族之首李氏的宗婦,今天這場宴席,怕不是整個淮安的達官顯貴都請了?如此隆重?
正合她意!
待一一認完這些貴夫人,胤姜終于得片刻歇息,此時卻已經是宴近尾聲,胤姜又得強撐着繼續送客,嘴角上揚的微笑已經焊死,到後面已經絲毫不覺得做作。
胤姜便是開過多年酒樓,也沒覺得招待人有這般累,全程捧笑臉,動作禮儀還不能有絲毫不周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歇。
她之前招呼客人,累了還能借機跑後廚去盯菜,順便歇歇,今兒可不能躲。
還得聽這些貴夫人閑聊她們的生活,哪怕她沒有絲毫興趣,也得聽她們吹噓她們的富貴,吹噓她們的子女和丈夫,吹噓她們的娘家,她還得捧着不讓話掉地上。
這要以往,那些客人愛吹什麼便吹呗,她不想聽了就找借口離開招呼其他人就是。
哎呦,要命。
這場漫長的折磨終于結束,來賀府的客人走得差不多,張氏卻将衆人召集起來。
賀含章面色不顯,衆人端坐紅木凳上。
卻見幾個婆子押着賀凝珠上來,賀凝珠面色凄惶,早已不是早上那含嬌欲放的模樣了,豆大的淚珠從她眼中不值錢的滴落,頭發更是早已經散落,發髻不成樣子。
胤姜心中一沉,賀凝珠,淑儀苑,難道和那小賊有關系?
賀頌翹着二郎腿,大喇喇的坐在那裡,坐姿不堪,神色更是漫不經心,看上去不甚在乎的樣子,徐喬立侍一旁,低着頭看不清楚神色。
賀禮坐姿端正,書卷氣濃,一身月白雲織錦袍,頭帶綸巾,面貌斯文俊秀,隻是卻不太關注跪在堂下的賀凝珠,反而時不時瞟向站在對面的徐喬。
胤姜和蘇灼坐在賀頌右手邊,他們這側靠近主位賀含章處,而賀禮兄妹坐在張氏一側,倒是兩兩相對。
主位上的賀含章發話,“夫人,這是做什麼?”
張氏冷淡開口,“今日是鬧了樁事兒,三丫頭與外男私會,被人撞見了,那撞見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她定親的白家公子。”
賀含章眉微蹙,看向賀凝珠,“你有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