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了幾天,胤姜等賀府人終于被放出來了,原來沈岩已經将那夜發生的事情上報了朝廷,千裡加急的飛鴿傳書随着前線大捷的消息一起被送到了雍京城中。
雖然還沒回信,但是賀府人該盤問的已經盤問了,該下獄的也已經下獄了,剩下的賀府人關着也沒用,是以沈岩也就将他們都放出來了。
胤姜猛然瞧着這末春的太陽,還一時有些不習慣,她出了賀府,一路彎繞又回到了蘇宅,她想,萬一胤敞他們在這裡等她呢?
她從未有過如此刻這般的清醒,被關着的這幾日,她想清楚了,什麼金銀錢财都是虛的,人活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不後悔,
隻要家人、愛人和自己身體健康,隻要那樣平穩安甯的日子能夠長長久久,就已經是很好很好的生活了。
她尚且年少,還有很漫長的一生,不應該為這繁華模糊雙眼,而遺忘重要的人。
縱然獨行于這孤苦人間,也該打馬揚鞭、潇灑恣意,何況她從來不是孤身一人,她身邊有親人、朋友、愛人,她喜歡這安甯的人間,她要守護這樣的安甯。
誠然,這一路,她有許多反複,隻不過源于心不甯,意不真。
然而走到蘇宅門前,胤姜卻猶豫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該說什麼,就在下一刻,房門從屋内打開,正是李山川,
李山川見到胤姜,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來,“阿月,回來了。”
胤姜忽而濕了眼眶,她不需要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她,回家了。
胤姜點點頭,走近門就聞到一股炒肉的香味,胤姜一嗅,驚喜道,“徐師傅下山了?”
李山川點點頭,“想着這幾天也差不多該解封了,大爺怕萬一你回來家裡也沒個人,不是怪冷清的,走吧,大夥兒都等着你呢。”
胤姜随着李山川走入裡間,胤敞甫一擡頭,眼神柔和,“快去淨手,準備吃飯。”
胤姜狠狠點頭,鼻頭一酸,未免太煽情,趕緊躲去廚房淨手。
梁玺自那夜出現在胤姜面前後,又趁着夜色回到了金玉園。
彼時金玉園的下人已經都被商白解雇了,留的全是自己人,梁玺猛然出現在商白面前時,商白吓得哇哇大叫,然後開始哭嚎。
梁玺嫌棄又尴尬地扯扯嘴角,才跟商白解釋起他為何要假死,當然,他有一點不會告訴商白,那就是他害怕商白表現得不盡人意,不能欺騙到賀含章。
商白抹抹眼淚,有些生氣,“那雪娘子也是裝的?主子你也告訴她了?”
那質問又無辜的眼神仿佛在控訴梁玺的冷漠無情。
梁玺不語,對她,他實則存着萬分的卑鄙心思,他想試探她對他的心,也想試探她的目的,畢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他不敢草率,
雖然從結果來說,他得到了他的答案,但是,以她的聰慧,她不會不明白他對她的提防,盡管,他嘴上說着他信她。
“那她演得還怪好嘞。”商白郁卒,陰陽怪氣說道,這主子啊,真應了那句俗話,有了媳婦忘了娘,呸呸呸,是見色忘義啊!
梁玺警告地看了商白一眼,商白心中啧啧幾聲,不過更多地卻是開心,主子活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梁玺回歸正題,“鄧安然還好嗎?鄧綏沒找到她吧。”
商白點頭,又開始疑惑,“主子,鄧安然活着,就能指證賀含章私開金礦一事,為什麼你還要假死啊?
而且我才查到,那批去肅州的人,分明是你派去的,沒走明賬,又是怎麼回事?”
梁玺歎口氣,已然走到書房外,推門進去,卻見書桌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走之前遺留的那幾幅畫不見蹤影,連牆上挂的畫都不在了,他回頭疑惑看向商白。
商白擡頭看天,呃呃解釋道,“我以為你死了,想着你喜歡雪娘子,就隻好把畫着她的畫都燒給你了,灰就在靈堂前的火盆裡呢。”
梁玺聽完頭也不回跨進書房,他真是不該問,真氣人!
不過走到書桌前時梁玺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沒帶她來這裡吧?”
至少,沒讓她知道他收藏了這麼多畫着她的畫吧,哎,沒臉見人。
商白嘟嘟囔囔,“沒。”
梁玺眼一閉,嗚呼,要命,難怪她今夜見到他這麼歡喜,還吻了他,
他本就疑惑,她應該猜到他假死,怎麼還會這麼激動,原來是他的老巢都被她摸清了,“你真是好得很。”
梁玺恨恨說了一句,情緒複雜,也不知是對商白,還是對胤姜。
梁玺撫摸着書桌半晌,他在想,她那時站在這裡,看到這些畫是何種心情?
“單憑我們掌握的證據,的确可以定賀含章的罪,但是你覺得,他所做的這些事情,僅僅隻是這樣簡單嗎?
他隻是一顆棋子而已,我假死,是為混淆視聽,我确定,他背後的人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要殺掉我。”
商白瞪大眼,“可是,我們是私下來兖州的啊,明面上,是主子你因在寒冬時染上風寒,又逢舊傷複發,所以才纏綿病榻幾月,
而實際上,除了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我們來了這兒啊?”
梁玺指着之前挂着胤姜那副畫的位置,“可是他們也會畫像啊,其實暴露也在我意料之中,我雖稱病不出,但是幕後之人一定不信,
我賭的就是在我假扮洛朽今、且賀含章及幕後之人都沒反應過來的這段時間,我能查到事,如今來看,結果還是好的。”
梁玺利用的就是賀含章向上傳遞洛朽今信息及畫像的這個時間差,直到賀府下人又要他再去走一趟貨,
圖窮匕見,前來刺殺他的刺客都是以一當十的死士,隻對付一個漳州洛家的公子自然不用這種手段,
也就是那時,梁玺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他隻能死,而且背後之人一定會再三确定他的屍體,所以就需要用到梁家為他準備的替身,
那替身與他身形相似,模樣雖不過三四分相似,但更多的是靠後天養成,最後幾乎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當然,梁家不會教那替身讀書識字,替身隻有一個存在的意義,那就是替真正的梁家人去死,作為一具屍體接受任何人的檢查。
梁玺知道,在洛朽今死的那天,他的屍體一定會被仔細檢查,不僅如此,在洛朽今的葬禮,
背後之人也會派人去盯着,好知道洛朽今在兖州的這段時日究竟接觸了些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