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個白眼,晃晃玉蔥般的手指,才想起戒指已經沒了,隻好擡手扶了一下鬓邊的金钗,“瞧瞧我這個,足金的!”
雲藍方才那一點點微弱的同情心立刻就散了,她懶得同白露說話,剛要頭也不擡的往前走去,視線中一雙厚底靴堪堪停在眼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把頭擡起來給爺瞧瞧。”
雲藍擡眼望去,那人松松垮垮一襲月白色錦袍挂在身上,初春時節搖着柄折扇,還算慘白臉盤上眼下一團烏青,竟是個年輕男子。
“二爺安。”
白露扭了腰肢兒往前一步,雲藍這才跟着福了身子。
崔璋眼睛在白露身上轉了一圈沒做停留,就直勾勾盯着雲藍,他笑着往前兩步,“怎的連我也不認得?府裡二爺沒聽說過?”
雲藍見這位二爺說着話,眼睛不停在自己身上掃,登時汗毛直豎。
二爺崔璋她聽過,但從未見過。
定國公和大長公主隻有一子,先頭這位世子娶了崔琰的母親做夫人,卻不成想世子夫人在崔琰十歲不到就撒手去了。等繼室杜氏進門不久,先世子也沒了,隻留下遺腹子崔璋。
因而杜氏愈發寵溺,這位璋二爺自十三歲就内寵不斷,偏二夫人何氏善妒,這幾年從他院子橫着擡出去的就有不少。
“你是哪個院子的?”
崔璋目不轉睛的盯着雲藍,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這丫頭縱穿了厚重鼓囊的丫鬟衣裳,身盤凹凸有緻,腰竟隻有一掌寬,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貨色。
如今她一擡頭,怯生生一雙杏眼兒水汪汪霧蒙蒙,直把他看得半邊身子都酥了。
“奴婢是問梅閣的。”
被他黏膩的眼神驚得冷汗乍起,雲藍趕忙退開半步。
白露神色一變,伸手拽了她的手腕,兩步擋在她身前,嬌滴滴道,“二爺也不問問我,果然隻愛新鮮的!”
說罷甩了甩帕子,掩着一雙狐狸眼眼波流轉,媚意橫生。
香風略過,崔璋登時心猿意馬,扇子擡了她的下巴,調笑道,“那你就給點新鮮的讓爺嘗嘗,不如晚上我叫了尹二……”
手臂驟然一疼,低頭,雲藍看到白露抓着她的手指節泛白,染了丹蔻的指甲猙獰異常,在她素白手腕掐出幾個印子來。
雲藍有些手足無措,又生怕袖中那書掉出來,卻也隻好順勢往白露身後躲去。
“二弟這是在做什麼?”
前面迎面走着一道修長挺拔極高大的身影,像是寒冬中的柏。
她心頭一緊,趕忙甩了白露的手,攥緊袖口,迎了上去低頭行禮,小聲道,“世子安。”
“大哥怎麼提前回來了?也不找人通傳一聲。”崔璋驟然換了面孔,讪笑谄媚着。
崔琰并不接話,隻涼涼看了他一眼,崔璋的語氣便漸漸弱了下去,威壓濃郁甚重。
“弟弟這便先去家塾了……”
看着崔璋落荒而逃的背影,雲藍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裡。
卻聽崔琰身旁那玄色錦袍的男子嗤笑一聲,“你這好弟弟果然勤奮,快申時還要扯着個丫鬟去書塾。”
身後幾人便跟着笑了起來。
“這是哪裡來的美人?”
幾道目光落在身上,雲藍下意識擡了頭。
崔琰身旁竟還站着個形貌昳麗,氣勢十足的玄衣甲胄男子,同崔琰這“玉郎”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雲藍這才反應過來,手上端着盒子,隻好矮下半截福身請安。
“怎麼在這裡?”崔琰的聲音聽起來辨不出喜怒。
“奴婢去繡房領了繡荷包的線。”
雲藍掌心微濕,她掩着袖子擡了手中木盒,裡面淨是天青碧水藍的色。
“銳臣,你這丫鬟實是個美人,也難怪送你的都看不上眼。”
玄衣男子手中馬鞭敲了敲掌心,懶洋洋道,“瞧瞧,寵得連個頭都不肯給咱們磕”。
雲藍聞言心底一驚,剛要下跪,就聽他道,“有客人,你且回去煮些茶來。”
他臉上還挂着笑意,一副持重溫文的翩翩公子模樣,雲藍卻分明感受到了他語氣中寒霜意凜然。
崔琰眸色深沉,掃過她的面龐,緊接着藏青披風極高大的便擋在了她眼前,遮住了那幾道肆無忌憚的視線。
“是。”
心頭略略安定,雲藍矮了身子行禮,轉身離去。
纖瘦背影垂首疾走而去,玄衣男子嗤笑一聲。
素來同崔琰親如手足的廣平王世子蕭缙起了頭,身側幾個世家公子便大了膽子跟着笑了起來。
如此年紀,誰家裡沒豢養着幾個嬌娘?
何況贈妾原是風雅事,本就有詩道,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
他們這幾個自小一道大的,家族政見也是一道,膩了換着玩也不在少數。
“蕭缙。”
崔琰靜靜一句打斷了幾個人的嬉笑,看向蕭缙的眼神凝了霜。
他在直呼皇室名諱。
四下忽地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