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怎樣開始,也不記得怎樣結束。
一如從前般一刻不停,卻又不同以往的極盡溫存。
無盡的空虛,和觸不到底的墜落。
雲藍筋疲力竭到腦海中一片空白,睡得昏昏沉沉。
眼前的畫面極荒誕,又真實的可怕。
“年年,我定然會有出息,你等我回來!”
黑霧中,十幾歲少年的單薄身影站在小丘的柳樹下,像模像樣沖她鄭重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秀水村的前往州府去的,一裡又一裡小路上盡是碎石。
她極快赤足跑着,寒風吹拂她沾了汗水的發絲,腳底被石子路磨得血肉模糊。
可怎麼辦?
她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她想張開嘴巴喊住那道背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響。
崔琰并不算累,且向來淺眠,自她身子最初顫抖僵硬時便醒了過來。
懷中人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柳眉微蹙,白若脂玉的臉頰上染了嫣紅,卻滿面戚惶,唇齒間溢出小小的哀求呢喃,聽不分明。
這是又燒起來了?
崔琰不自覺皺了眉,去同她額頭相抵。
還好,不算燙。
似乎隻是魇着了,崔琰略安下心來,歎了口氣又去摟她。
然後,他聽清了她在說什麼。
“阿琰?”
崔琰眸光暗了下來。
他極厭惡這個名字,也不喜歡她叫出聲。
他總怕她甜得膩人的嗓子喊出些個什麼來,自己會忍不住把她弄死在榻上。
可是,她在睡夢中也在叫着他的名字,她正在用軟糯清甜的鄉音叫着他的名字。
崔琰唇角不自覺微微勾起。
阿琰。
怎麼會有人把一個肮髒的名字叫得這般合他心意?
莺啼泣露,林籁泉韻。
他甚至原諒了她直呼名諱的不敬。
對一個人占有和控制的欲念,很像被堤壩攔着的洪水,點滴累積。
當絲絲縷縷欲的雨水彙入到江海中,當困着水的土夯無力承受時,便澎湃着傾瀉而下,東沖西決地沖垮一切。
此時此刻,她灼熱濡濕的柔軟身子,正神志不清的蜷縮在他的懷中。
呢喃着他的名字。
阿琰。
她從身體,到靈魂,都是他的印記。
他是她的主人。
不用謀算,更不會擔心失去,她便自顧自完整的獻上了自己。
膨脹的滿足充盈在腦海,如同洪峰攀越到巅峰,再傾瀉而下,那種快I慰甚至超越了父親死去的那夜。
崔琰深吸一口氣。
本想着明日開始她要去玉清築侍奉葉桐,是打算饒過她的。
可是他覺得,今夜自己的貪念委實難以控制。
-
雲藍醒來的時候,在迷蒙中有些慌張。
這是第一次,她在崔琰身邊睡着的時候夢魇。
而現在,她正重新被他抱回到浴桶裡。
水氣彌漫,淩亂潮濕。雲藍縮起雙腿,如同仍在母體中的胎兒。
浸在熱水中,浮動的水面蹭得胸口微癢,她垂着頭,隻看到崔琰同她的發絲散在水中,交纏成墨色的雲。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耳畔的聲音喑啞中帶了餮足,崔琰低沉道,“往後每年除夕,我都陪你看煙花,可好?”
濕暖的刺痛在敏I感耳垂彌漫,雲藍嘴唇難抑地輕呵出碎音,她擡眼去看崔琰的表情,他的臉上寫滿堅定,像極了獨一無二的珍重。
或許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騙自己沉淪。
雲藍心底微酸,順從着點頭,将腦袋靠在他寬闊結實胸膛。
崔琰極俊的臉上閃過溫柔神色,他專注從水中捉出她的手,去看她掌心那道極淺白的痕。
傷痕早已長好,又用了宮中來的玉容膏,若不細看是看不出痕迹的,遑論那疤有一部分合了她的掌紋。
崔琰忽地想起有次陽光正好,她對着斑駁陽光攤開右手,又蹦跳着來翻他的左手。
軟嫩指尖劃過他掌心彎曲,酥酥麻麻的,她跺腳懊惱道,“您的姻緣線怎得就不像我這般深!”
姻緣?
崔琰腦海中劃過今日大長公主的面孔。
一而再再而三,連葉氏所出的公主,她都打了主意,真不愧是他的好祖母。
崔琰低頭,燭火躍動下,雲藍掌心什麼姻緣線有了疤痕,看着倒像是分了岔。
鬼使神差般的,他把她的指尖搭在唇邊細細吻着,輕聲道,“乖乖的,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
雲藍詫異得想笑。
他娶妻,她避開。
一切都已經定下,可以不可以,同她又有何關系?
困惑飄在心頭,雲藍剛要點頭稱是,卻突然咬唇,悶哼抖動着,将話咽進了喉嚨。
窗外風漸小了,雪花積在紅梅花苞上搖晃,直到深濃夜色由墨黑成了黛青。
屋子裡,嗚咽聲斷斷續續,像是有人低泣,水淋淋含了潮氣,門外伺候的人低頭了不敢言語,似地上有金子一般死死盯着地面。
隻那個紮兩個揪兒的小丫頭,愁眉苦臉端了熱水帕子,懵懵懂懂,怯怯小聲問道,“姐姐,這要站到什麼時候?”
卻得了一句,“仔細你的舌頭!”
她便被瞪得縮了回去,不敢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