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家仆身後則是聯袂而來的一對夫婦。嚯！女的正是阿羊他那繼母雲氏，男的則定是他那“糊塗”的父親了！

真是好一對狗男女！

楊仁繼面對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少女，模樣倒還挺謙卑：“犬子走失這幾年，多謝小娘子的照拂。現如今……”

再怎麼遮掩，上巳節一番争吵定然傳到楊仁繼耳中。

再怎麼說，楊家的血脈還是得帶走的！

程奇瑛掏掏耳朵，當他說廢話。先是來軟的，軟的不行來硬的。

待楊仁繼洋洋灑灑說完一大通後，這才裝作一派無辜，大着膽子胡說八道起來：“尊夫人想必上次就知道的，嘉成縣主要了他去。後來見小郎讨巧可愛，便認下他當了義子。”

雲氏臉上的笑挂不住了，挨了丈夫一瞪，她又委屈低下頭來。這日子過得真是不好！夫君沒升官就罷了，娘家人也裝聾作啞，不理會她的旁敲側擊的請求！

程奇瑛心裡頭還在琢磨着接下來該如何打發。便慢慢道：“縣主知曉尊夫人的話後，說，這世上人這麼多，孩童面目又未定，一日日變化着，長得像是常有的事。要是這位大人認定那就是你楊家的郎君，大可滴血驗親。”

楊仁繼面上浮現出些許不耐煩來。這時卻有一道男聲傳來：“鮮廉寡恥之人竟還有子孫？就該斷絕子孫！”

衆人擡頭望去，見是一面帶病色的男子走來。

楊仁繼臉色一僵，又很快恢複正常：“大舅兄，許久未曾見了。”

男人痛斥：“誰是你的大舅兄？我的親妹妹早已經死了！”

他伸出手指着身着官服的男人：“我妹妹留下的遺腹子，你就這麼任雲氏折騰！我們這外祖家想要接過去楊一段時日，你不準。好，這也就罷了，總共隻見了不到五次面，每次在你們楊家，不到一個時辰便被你身旁這毒婦擠兌出來！别說你不知情！這也就罷了，子昂走丢了半年後，他外祖母才知曉，當即就暈了過去！狼心狗肺的東西！”

楊仁繼否認：“婦道人家，做事或許有些疏忽，但雲氏的心腸絕對是不壞的，這其中或許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面帶病色的男子連連冷笑，咳了一聲，臉色更加青白，“你以為我柳家敗落了就任人宰割？楊仁繼，還有，雲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柳玉書此番上京，便是要狀告你身為監鄰之官，受所監臨财物，利用手頭權勢，搜刮百姓财物！”

天色雖暗，但愛看熱鬧的人可是不分時辰的愛看。程奇瑛簡直要看迷糊了，這突然冒出來的阿羊舅舅是誰找來的？想起謝铮離開前說的話，怕是十有八九是她找來的人！

楊仁繼惱羞成怒，簡直想将這姓柳的就地斬殺，但他忍住了。他猛地一甩袖子，厲聲道：“柳玉書，你心懷私怨，就随意诽謗朝廷官員。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後果！”

這方唱完，那方等場。

柳玉書強撐病體，正準備運氣。朦胧之中有人小跑而來，也不用分辨誰是誰，因為在場之人，穿着官服的隻有一人。

領頭的人态度頗為不客氣，朝楊仁繼說道：“大人，煩請您跟着小人去一趟刑部。”

雲氏尖叫道：“你們定是收了柳家的好處！”

“我何罪之有？！”楊仁繼努力甩開官兵的手，神色不忿。

“禦史今日早朝彈劾您犯了大不道之罪，證據确鑿，大人還是不要做無畏的抵抗了。”

楊仁繼哪肯承認，兀自大喊：“是誰冤枉我！”

真是好一場大戲！程奇瑛看得津津有味，早就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手接過茶水慢慢喝。

柳玉書又是好一陣咳嗽。

他拖着腳步慢慢向程奇瑛走來。程奇瑛連忙站起身，警惕道：“你不會得了肺痨吧？”

柳玉書苦笑了一下：“并非。隻是身子天生就不好罷了。”

程奇瑛這才讓他進了飯館的人，接着關上門，隔絕還想看熱鬧的人群。

“小娘子，實在是唐突了。”柳玉書并未落座，而是向程奇瑛先行了一個大禮。

“我小妹就這一條血脈，咳咳，大恩……我柳家沒齒難忘。”

程奇瑛擺手：“隻是恰好罷了。”她掃視柳玉書：“你要認回阿羊？那怕生得等明天了，你也聽到了，他如今在别人府上。”

柳玉書依舊站着：“多謝程小娘子。”

“你又是如何知道阿羊的消息？”程奇瑛狐疑。瞧這柳玉書打扮得似平常人家，就連神情也寫滿了“我很窮”的困窘，想來是落魄了。阿羊外祖家又在外地，光是住在京城，花費就得許多。

柳玉書慢聲道：“說來話長，咳！等見到子昂了，再告知小娘子，如何？”

第二日，柳玉書和阿羊在謝铮的縣主府見上面。三娘四郎見不着平日裡的小夥伴，也鬧着要去，程奇瑛耳提面命，這才帶着他們去。

阿羊剛吃完早飯，還是懵懵的。聽見舅舅來尋，還沒反應過來。

柳玉書見到他，低下身來，柔聲道：“子昂，你可還記得我？我是你大舅舅，你三歲生辰時，我還去府上見過你。”

阿羊呆愣愣的，仰起臉看面前的男子。

兩雙相似的、大而圓的眼睛注視着彼此。

三娘和四郎探出頭來想看看，被程奇瑛揪着耳朵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