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宴,閨學正式開起來了。每日隻早上半日課,兩個時辰。逢初一五十休課。
第一個時辰是讀書,如今女夫子教的是論語,下課後要抄書一篇。另一個時辰每日都不同,有時是插畫煎茶等風雅之事,有時是算術等理家之事。
下午通常是幾個女孩兒聚在一起做做針線,或看看詩文消遣。
顧瓊字寫的不甚好,尤其不能和幾個世家小姐比。她性子平和,并不在意被女夫子訓斥兩句。閨學的内容自然難不倒顧瑜,隻是她也不好顯得太出挑,混個馬馬虎虎交差即可,偶爾還要幫姐姐補課掩飾。
無論如何,兩姐妹跌跌撞撞的也慢慢适應了,摸索出來一套在閨學的生存之道。
一日放課後,紀靈雯取了一罐子從福建路新得的茶招待大家,令丫頭春禾端了茶爐過來細品,又向着顧瓊道:“瓊妹妹,最近咱們可有好玩兒的了,下個月十月初二了,是何姐姐的生辰,明年她就要及笄啦。”
何萱娘今日心情也極好:“是啦,阿娘說今年要大辦,帖子過兩日就送來。今年我們在翠園辦,翠園秋日最美。”
紀令雯吐吐舌頭:“你的禮,我半年前就開始準備了,到時候你定會喜歡的。明年何姐姐及笄後就要嫁到京中,以後見面就少了。”
京中?顧瑜豎起耳朵:“不知何姐姐的婆家是哪位大人家?咱們大随朝,東京可是最繁華富庶的地方了。”
何萱娘難得的有點紅了臉。邊上的何家三娘笑着解釋道:“是樞密院副使徐大人的孫子,年齡相當,已經在神武軍中謀了差事。大伯千挑萬選,才定下來的。”
徐家?顧瑜心中咯噔一聲。周雲旃續娶的就是徐氏。徐殊正這個老狐狸,已經從兵部尚書升到樞密院了。這樣的親事,難怪何萱娘看起來十分滿意。
隻是徐家,一向是中立的,從來不曾在諸位皇子中偏幫過誰。為何此時要娶何家女兒?
她心中除了周雲旃,另一個懷疑的兇手就何淑妃。殺了江沅,截斷燕國公府和江氏鄭氏的關系,對二皇子,如今的晟王,有大大的好處。若是燕國公府也倒向太子,自是晟王一派不願見到的。
事情也确實如此,自江沅逝去,燕國公府和江氏的關系冷淡下來。據傳聞,江家想把江沅的庶妹塞過去,結果自然是被周雲旃拒絕了。
顧瑜飲下一口茶,跟自己說要冷靜。何家開宴,正好去探探虛實。
送走閨學中的女孩兒,紀夫人身邊大丫頭寶瑞過來笑道:“太太說了,教幾位姑娘一起去屋裡,針線娘子給姑娘們量身做衣裳呢。”
紀令雯奇怪道:“怎的這時節做衣裳?不是剛做過秋衣了。”
寶瑞笑道:“太太說二爺新送來幾匹好料子,顔色正襯各位姑娘呢。正好做幾身新衣,白白放着黴壞了。”
紀令雯來了興緻,拉着顧家姐妹就往紀夫人屋裡去了。
幾匹各色的湘綢湖綢擺在西次間羅漢床上,果然輕薄柔軟,帶着細細珠光,是上等貨色。
顧瓊何曾見過這樣的好東西,這料子便是給老太太做衣裳都太昂貴,紀家卻拿出來,給客居的小姐做衣裳。小方氏巴巴兒送來的那些禮,隻怕還抵不過這幾件裙衫呢。
這料子定不是恰好,而是故意。紀夫人怕她們沒有見客的好衣裳去何家做客,才來了這一出。顧瑜想,紀夫人果然十分中意顧瓊,這才如此厚待她們姐妹。事事都為她們想到了。
紀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幾個開心挑選的女孩兒,令寶瑞端出一隻鹦鹉架,上頭立着一隻雪白的鹦鹉,一絲雜色也無,一張口便是“娘子安康!娘子安康!”
紀夫人對着顧瓊和顧瑜道:“這是松兒今日送來的,說幾個姐妹院子裡都有玩兒的,要麼是貓兒狗兒,要麼是鳥雀烏龜,因而送了這個給你們玩兒。”
顧瓊一下子紅了耳尖。紀夫人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
紀令雯卻有點不開心,從前兩個哥哥,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先想着她:“這不是二哥的雪衣娘麼,我之前問他讨,他還不肯給我呢。現下倒這麼大方起來了。”
過了三五日,衣裳送了來。
顧瓊是一條銀紅色流雲萬字花紋裙,配着乳色短衣,嬌豔又不失清爽。顧瑜是一身蜜色花鳥暗紋衣裙,十分襯顧瑜的膚色。
随着衣服一起來的,還有幾套頭面,材料并不華貴,卻也是精雕細琢,十分适合未出閣的姑娘。
不知是不是這麼些年,在顧家養成了習慣,顧瑜一邊撫摸衣裙繡花上的銀絲線,一邊想,這兩條裙子,隻怕要花上顧宣霖半年的俸祿。
她又想起了隆興寺,這裙子,想必能讓那個孩子一家,度過一冬風雪。
到了日子,何家果然下了請帖,請紀家幾位太太小姐去何家做客。
翠園當真是美輪美奂,與京中園林大開大合相比,江南園林更細緻精巧,曲徑通幽。秋日裡楓葉紅透了,遠遠望去好似一片晚霞。
顧瑜在心中一掂量,這院子若是買下,隻怕一萬兩也不夠。再看這服侍的婆子丫鬟,少說也得上百人,何家确如她所想。
進了西閣,裡頭已經坐了十數位衣衫精緻的夫人小姐們,上首一位夫人,穿葛色綢衫和熟紫色長裙,裙子上滿繡八方來福紋,年紀四十歲上下,看起來頗有威嚴,一雙秀目能看出年輕時也是出色的美人,想來就是如今主事的何大夫人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