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紀家便正式開始忙起紀令橋的婚事。婚禮定在三月初八,是個極好的日子。
每日一早,管事的婆子們,齊齊聚在東正院,垂手立在廊下等着分配差事。
紀夫人坐在廳中,身邊的四個大管事媽媽進進出出,傳話下去。
因着太忙,且有心讓幾個女孩子多曆練曆練,紀夫人讓紀令雯和顧家姊妹每日都跟着她,幫忙處理家事。紀令雯何曾如此辛苦過,每日四五個時辰下來,累的直嚷嚷。
雖然忙和累,但這是大喜事,紀夫人精神頭十足。長子娶親,必要花上十二分功夫來準備。
沒想到的是,紀家今年實在是運道十足。婚禮尚未舉行,又迎來了一件好事。
大随朝,重要官員的考核升遷,通常是在開春之後。今年因着朝中年後要辦太後的七十大壽,所以年前全部考核完畢,年後官員的職位變動便送到了各個州府中。
紀大人知蘇州府事才堪堪六年,且他尚年輕,還未到四十,本是覺得很難再進一步。沒想到州府通告,紀大人除了知蘇州府事,另加知兩浙路提舉學事司,掌管路内教育科考之事。
紀府因這意外之喜,舉府歡慶。紀大人欣喜萬分,按照常例,選在二月十八的吉日,辦燒尾宴,招待恭賀的同僚和親友。
紀夫人因此更忙了,每日隻得睡上三四個時辰。為着能幫忙,紀令雯和顧家姊妹暫時搬到東正院的西廂房裡暫住,方便在紀夫人那裡行走。
這日,三人正在西廂房謄抄賓客名單的初稿。長長的一列,分成男客和女眷,需分别招待。
“父親寫信來,說會來燒尾宴恭賀。咱們也大半年未見了。”顧瓊笑着道。
确該如此。顧宣霖補了知縣之職,必有紀大人的舉薦。如今紀亭升遷,他自然要來恭賀。
“這賓客名單上,兩浙路漕司,憲司,倉司,帥司都會來。”顧瑜一邊磨墨一邊道:“連帶上從屬官員和家眷,真真是熱鬧。”
十幾年前,周雲旃曾任兩浙路經略,後來因西北戰事又起,才離開江南調任西北衛所,顧瑜自然也對路中各位大人有所耳聞。十幾年過去了,各司的主事都換了人。據她所知,隻有極少的人是升遷了,其他的,都因為各種緣故,被貶黜了,這可足見兩浙路的官場之兇險。
“雖說熱鬧起來也是好玩,但是可苦了我們幾個了。唉,我這些日子,腿都站腫了。”紀令雯小聲埋怨道:“偏偏這次辦事,又趕在嫂嫂沒進門前,要是嫂嫂來了,我們還能躲躲懶。”
“雯姐姐遲早要嫁人的,太太讓我們曆練,也是為我們好。”顧瓊輕手輕腳的把灑金箋裁好,回頭一看,紀令雯已經低下頭去。
顧瓊自知失言:“雯姐姐,我并非有意讓你難過......”
紀令雯沉默一會兒,甩了甩頭,像是要把不好的念頭甩掉一般:“嘁,穆老四才不值得我難過呢,那狗男人,遲早要退婚的。”
顧瑜噗嗤一笑,她就是喜歡紀令雯這個性子。
“聽說這次有雜戲班子,是喜福班呢。”顧瓊趕緊岔開話題。
紀令雯最喜歡看雜戲:“嗯,一共有三家呢,母親說過兩日讓他們試演一番,再挑一挑。”
“我看這單子還未列全,不知京中是否會來人?想來定有遠方的同僚前來恭賀。”顧瑜想到上元燈會上那個影子,試探道。
但是周雲旃,絕對不會為了區區四品官的升遷前來恭賀。
那麼,他為何出現在此?
紀令雯早就無心謄抄,她懶洋洋的把玩着一隻玉兔鎮紙:“柳伯伯自然會來的,大哥成了親後,兩家人就是兒女親家了。其他人倒不知道了。”
她突然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笑道:“你倆還不知道吧,我母親娘家有兩個跟咱們差不多大的姐妹,這次也來吃喜酒。黎家姐妹很有趣的,咱們又多了玩伴了。”
“人越多越熱鬧了,正好春天一塊兒進學去。”顧瓊笑道。
“自然,隻是,祖母也要回來了。”
紀亭的母親,聽說一直跟着紀三爺住在鄧州老家。這怎麼突然要回來了?顧瑜豎起耳朵。
“唉,你們不知道,我家祖母規矩大的很呢,咱們以後啊,可得夾着尾巴做人了。”
雖說議論長輩是大不敬,但是小姐妹們關上門,自然什麼都敢說。
“我母親以前,稍微梳個高一點的發式,都要被她說狐狸精呢。”紀令雯嘀咕道。
原來,紀家老爺走得早。自那以後,紀老太太就在老家,一直守着祖墳過日子。因青年守寡,尤其看不得媳婦們花枝招展的。還好,老太太格外溺愛小兒子一家,并不喜愛和長子二子一起居住。
“這回呀,是為着我那不成器的表哥來的。”
紀家三爺隻有一個寶貝疙瘩獨子,名喚紀令栩,年過二十了,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紀亭走了門路,讓他在當地縣衙裡補了個文書官的職務,隻是才做了兩三個月,又嫌棄太累,且要對着上峰點頭哈腰,不痛快,轉頭就不幹了,說要考功名。
紀老太太看着這個寶貝金孫,隻是幹着急。這回,便是帶了他過來了,想叫長子再把他塞到書院裡去好好讀一讀書。
“嘴上說是長孫娶媳,不得不來,實際上,還是為了她那好幺孫。”
“那麼日後我們也早起一些,去向老太太問安,禮數不可廢。”顧瓊笑道:“這兩日我再做兩副護膝,拜見了老太太,空着手總是不好。”
“我看瓊妹妹你也别費這個心了。”紀令雯撇了下嘴:“祖母向來是看不上這些心意的。三嬸嬸做什麼她都喜歡的跟什麼似的,我母親,就是送她金山銀山,她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