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人無需多解釋,這人,我已知道是誰。”周雲旃冷冷道。
若是能順利殺了他,那此樁兇案發生在紀宅,紀亭難辭其咎,丢了烏紗帽是小事,隻怕阖家老小的命,都要斷送到菜市口。
若是不能,紀亭也難逃罪責。若周雲旃不肯放過他,他就隻能投向這幕後之人,為鷹犬爪牙,以求活命。
“紀亭,你已經無路可走,若是不想死,隻需答應我一件事。”
紀亭咬了咬牙,他無路可走,隻得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下官但憑都督吩咐。”
紀亭走後,顧瑜慢慢從屏風後挪出。她肩上傷口頗深,流血不少,再加上藥物,已經是強弩之末。
“大人,民女會将今日之事盡數忘卻,大人高擡貴手,請放我一條生路。”她軟軟跪下。此事,她已經聽到或見到了太多。
周雲旃坐在黑暗中。他取了一塊布巾,擦拭着劍鋒,并不言語。
顧瑜知道,他動了殺念。
上一次,她見到周雲旃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默默擦劍。第二天,被他抓到的山匪頭子,便在鬧市,被千刀萬剮了。
“你不用忘記。”在她幾乎要跪不住的時候,聽到這聲對她命運的審判:“相反,你要牢牢記住。”
他走了過來,手按在她受傷的肩膀上,指節突然用力。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顧瑜隻覺得頭皮都痛麻了。她喉嚨裡擠出一聲低啞的慘叫,癱倒下去。
周雲旃取出一隻白瓷藥瓶,撒了些淡紅色的藥粉在她傷口上,劇烈的刺痛瞬間變成麻木的酸脹。
“有一天,也許我會需要你,講出今天的事情。 ”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滾吧。”
顧瑜勉力站起,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她勉強分辨了方向,找了小路回到原來住的卧雲閣裡。不知是不是命運眷顧于她,因最近她們暫時去了紀夫人那裡住,屋裡隻剩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看屋子。
暗青色的裙衫上染了血,黑夜中竟不大看得出來。她極力穩住聲線,喚那小丫頭去給扣兒傳話。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隻是藥效還沒過去,依舊頭暈目眩。顧瑜用了最後一點力氣,拉過火盆,處理掉帶着血漬的衣裳,然後躺倒榻上。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扣兒回來了。顧瑜令她去向紀夫人告假,隻說自己吹了冷風有點頭疼,怕病氣過了人,直接回房睡了。
扣兒領命出去。她隻是有些奇怪,今日并不十分寒冷,剛剛紀大人回來,也臉色蒼白,好似生病了似的。
一連過了好幾日,顧瑜都十分難受,耳内時常嗡嗡的,一站起來就天旋地轉,夜裡也多夢盜汗。好在第二日她就來了月事,正好當做借口,在房裡歇着不見人。要不然如此嚴重,大夫一查看,隻怕是瞞不住。
“你這是怎麼了,吹個風怎的如此嚴重了,又這麼要強做什麼,不肯叫大夫。” 顧瓊有些憂心忡忡,拿了一塊溫熱的布巾子,緩緩幫妹妹擦拭着冷汗。
“恐怕是上次的風寒沒好利索.......”顧瑜虛弱的躺着,唯一走運的是,現在正值冬季,她病着,不宜沐浴,沒有人發現她肩上的傷口:“阿姊,你跟我說說話吧,悶在屋子裡,也怪無聊的。”
“最近老太太那裡無事,我們這幾日都去請安,橫豎隻是不待見罷了。太太倒是整日憂心的樣子,有些清減了,不知是不是為了紀大哥的婚事,累着了。”顧瓊娓娓說了家裡最近的事兒。
隻怕是紀大人這幾日坐立難安,紀夫人因而心憂。
“另外,城裡出了一樁兇案,據說有幾個盜匪,搶劫後内讧,被殺死在陳家巷中。”顧瓊接着道:“說到此事,也是奇怪,蘇州府向來治安極好的,據說已經兩年未有斬刑了,這次是怎麼了?”
“且盜匪殺人,往往在城外山野避人處,怎會在城中犯案,總不會是活膩了吧。”顧瑜補充道。
想來就是那幾個倒黴的黑衣人了。
“唉,别說這個了,怪滲人的,被搶劫的人也到衙門指認了。據說這幾日,大夥兒夜裡都不敢出門了。”
顧瓊微微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上次,太太說,今年夏天一起去洪州避暑。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敢騎馬,連驢也不大敢騎......”
“這有何難的,等紀家的大事情辦妥了,我們去書院牽了大哥的馬,練一練便是了。”江沅自幼弓馬娴熟的,年年秋獵,都是京中追捧的對象。這麼些年了,馬術隻要再稍微溫習,自然是沒有問題。
隻是看着阿姊含羞帶怯的樣子,顧瑜猜到了:“紀二郎說什麼了?”
見妹妹大喇喇的說了出來,顧瓊也不好再掩飾:“他說,等嫂嫂進了門,就是踏春時節,紀家在太湖邊有個莊子,養了不少馬。到時候他會跟太太開口,大家一起去莊子上,松快松快。”
紀二郎是個細緻體貼之人。顧瓊說出了口,也不再羞澀:“他說,他已經和太太說了..... 他隻叫我放心,定不會負我......”
放心?隻怕是,再也放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