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剛傳來的時候,幾個人正坐在一起商量回程事宜。紀令雯為了顧瑜說暫時不與她們同回蘇州而别扭,小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就見紀令橋匆匆進來,臉色肅穆,說了這個幾乎讓人不敢相信的消息。
顧瑜看着紀二郎的嘴在眼前一張一合,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覺得耳朵裡隆隆作響。她摸索着坐了下來,卻差點沒摸到杌子,還好豆兒扶了她一把。
紀令雯顧不上和顧瑜磨叽了,站起身驚詫道:“莫不是假消息?二哥,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紀令橋焦急道:“怎會,這是多大的事兒,衙門應該已經收到碟報了,很快就要舉國喪。咱們最好盡快啟程會蘇州去,不能耽擱了。”
按照律法,太子是儲君,當舉國喪,各當地州府衙門都需哀悼。
顧瑜喃喃道:“怎會......怎會......”
因這事情太過突然,其他幾個人倒也沒有太在意顧瑜的表現。
紀令橋解釋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碟報上也沒說,但是現在外頭流言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顧瑜突然反應過來:“雯姐姐,紀二哥,我跟你們一起回蘇州去。”
這次顧瓊回來,紀夫人叮囑過了,擔心顧瑜在家養傷養的不夠精心,希望她回蘇州養病。顧瑜婉拒了,經曆了一番生死,她想在家多陪伴父母,教養幼妹。隻是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再待在吳興顯然不行,這波震動,隻怕要綿延無數家族,待在蘇州,好歹消息更靈通些。
紀令橋令小厮套上幾匹腳程快的好馬,務必要在天黑前趕回家去。路上官道邊的茶棚裡,城門口歇腳的亭子裡,到處都在議論此事,有說是圍場圍獵,太子跌下馬來,當場就沒救了,有說是突發舊疾,嘔血而死。一路上所經過的寺廟,鐘鳴之聲不絕。
如今太子猝然離世,朝中自然暗流湧動。可顧瑜最擔憂的是大姐,最最驕傲又要強的大姐,她如今在宮中如何了?
等回到蘇州紀府,紀夫人拉着顧瑜自然是好一陣絮叨,又對着幾個女孩子道:“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百日之内不準宴飲嫁娶,四十九日内不準屠宰。你們小姑娘家的,最近也要安守本分,閨學宴飲之事暫時都先壓後吧,隻在家做做針線,你瑜妹妹也要安靜将養。”
幾個女孩子都乖乖應是,紀令雯小聲道:“一路上流言紛紛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紀夫人憂心道:“聽說聖上已經病倒,無法臨朝了。太子薨逝,動搖國本,這是國事,你父親已經好幾日宿在衙門了。”
女孩子們都低下頭來不說話。這些事情似乎離她們日常的插畫品茶,刺繡蹴鞠很遙遠。
紀夫人似乎是略有猶疑,歎息一聲道:“原本下個月,何家要籌備着給何姑娘辦及笄禮。如今這情況,隻得壓後或者簡辦。你們幾個女孩子,素日裡都是要好的,禮送到即可,人就都不要去了,我會幫你們推掉此事。”
紀令雯立刻道:“母親,難道真的是晟王?何家......”
紀夫人打斷了她,淡淡道:“這些政事,本不該叫你們未出閣的姑娘去摻和,隻是現下傳言甚多,咱們能避嫌最好。古往今來,但凡涉及到最高的那張椅子,哪次不是血流漂杵?”
紀令雯見母親如此嚴肅,悄悄跟顧家姊妹使眼色,隻是顧瑜心知此事問也問不出什麼,顧瓊是真對政事毫無興趣,隻得悻悻閉了口。
整個京城,一片缟素。高門大戶,均緊閉門戶,小心翼翼。
江家前院的書房裡,江立硯靜靜地坐着。
這位江家如今的掌舵人,已經年屆六十,頭發半白,臉上溝壑縱橫,隻有一雙威嚴的眼睛,目露精光。
今日在朝堂上,大理寺卿越堯向晟王發難。據大理寺查證,太子墜馬的馬镫被調換了,導緻摔下馬時無法及時脫身,被拖行了一段,傷勢嚴重。掌管馬镫的侍童出事後,雖即刻自盡,但從他家中搜查出來新鑄造的金錠,是晟王封地的金礦所産。大理寺因而持禦賜搜捕令,從晟王府中搜出大量詛咒太子的信件,以及繡五爪蛟龍的袍服。
晟王當庭喊冤,痛哭流涕,一頭磕在金階之下,血流滿面。
他看着站在眼前的長子江淮,問道:“你今日進宮,見到太子妃了嗎?”
江淮如今已經是禮部侍郎,主持太子的喪儀,大約是連續幾日都沒有睡好,眼下青黑一片。他恭敬道:“見到了,太子妃尚算能夠支撐。”他頓了頓,擡起頭道:“父親,太子妃說,她有意去往道觀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