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原配江氏離世後,周雲旃續娶了徐殊正的侄女徐氏,這些年來夫妻不睦。徐殊正如今緻仕,未必肯舉薦他。
這個令人議論紛紛的位置,出人意料的,僅僅在三日後就有了結果。聖上谕令,正使之位暫缺,副使由西北都督周雲旃代任。
這個結果,既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畢竟,西北都督已經是正二品,而副使僅為從二品,隻說代任,也說得過去。聖上額外将犯了事的裕安侯府的大宅賜給周雲旃,作為他在京城的宅邸。
這日傍晚,周雲旃回了一趟燕國公府。父親去世後,他第一次回來,國公府,還像他記憶中一樣巍峨開闊。
兄弟兩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此刻靜靜地坐在軒中喝茶,軒外雪沒停,飄飄撒撒,小小的湖面,完全結成冰,像一塊透亮的水晶。
周雲旗今年已經四十四歲,他比周雲旃大上許多,在京西南路經略的位置上,兢兢業業做了十年,去年剛剛調入京城,入了中書省。看着眼前弟弟的眉眼,和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他微微歎息道:“作為長兄,我也應當對都督說一聲恭賀才是。”
周雲旃淡淡道:“不必。”他随手撂下茶盞道:“我此次歸家,隻為拜祭父母,搬遷家眷。其他的,大哥無需多說了。”
周雲旗喃喃:“可我們畢竟是兄弟......母親去世後,父親心裡痛苦,他并不是有意要冷待你......”
按照宗法,老燕國公去世後,兄弟兩個便應分家。隻是周雲旗外任京西,周雲旃更是常年駐守在太原和燕州,唯一的妹妹也早早遠嫁,家務事一直拖着沒辦。
周雲旃并不接大哥的話,他看向眼前的湖面,突然想起,江沅剛嫁進來的時候很喜歡這裡,特意令人種了許多蘆花,還放養了幾隻毛色極漂亮的野鴨子,說這才有野趣。
隻是,他們沒住多久,就去往兩浙路外任了,再也沒有回來住過。
周雲旗望着二弟,他一口氣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雲旃,周家人丁凋敝,到了這一輩,隻得我們兄弟二人。我深知我在才智手段上,遠不如你,更不要說上馬打仗,安定國境之功。我隻不過是占了個長子的名分,才得了燕國公的爵位,我願上書陛下,放棄爵位。但你應當回家來,燕國公府才是你的家。”
周雲旃靜靜等他說完,才開口道:“大哥,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爵位。”他站起身,走了出去:“我會盡快讓家眷搬離國公府。”
周雲旃沿着遊廊,走進西院,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即使最近十來年,住在這裡的日子不過寥寥,仍舊是熟悉無比,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
前幾日周雲旃已經傳信回來,要求徐氏收整行李。西院裡的廊下,整整齊齊放着數百樟木箱。
徐氏匆匆迎了出來,身上穿着滿繡花草紋的石青長衣,下頭露出熟紫色撒花裙,一頭烏發梳的光亮,她恭恭敬敬行了禮,将周雲旃迎了進去。正屋裡,幾個妾室衣着鮮亮,齊齊站起身來,嬌聲問安。
這些年,徐妙雲早已習慣了,早幾年她也哭過鬧過,現在已經完全平靜的接受現實,那就是夫君完全不在意自己。她是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兒,一心隻放在主持家務,教養獨子上。
周雲旃坐定後,隻吩咐幾句,讓他們務必在年前收拾好,搬到新宅去。
徐氏恭敬應下,她遲疑片刻,還是問道:“老爺,妾身本不該多嘴,隻是聽說,外頭那個已經有了身孕,是否接到新宅内安置,由妾身好生照料?總不好讓老爺的骨血流落在外。”
周雲旃子嗣不豐,原配江氏未有所出,徐氏倒是有個嫡子周檩,不知是不是随了母親,頗有些病弱。除此之外,隻有一個庶女。
周雲旃看了她一眼,才道:“此事無需夫人多操勞,不用将她挪進來。”
徐氏聽了,諾諾應是。
到了夜裡,丫鬟來幫徐氏梳洗。徐妙雲一邊輕輕摘下耳上的珍珠墜子,一邊問道:“老爺去哪房安歇了?”
嬷嬷躬身回道:“老爺沒去妾室那裡,自己在書房裡歇下了,剛剛小厮來報,已吹燈了。 ”
徐妙雲松了口氣。
周雲旃這些年軍功卓著,一升再升,父親和伯父也從欣賞到忌憚,甚至到懼怕。成親十載,她再清楚不過,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所求的,隻有子嗣。隻要周雲旃唯一的兒子,是她所出,那她就無需畏懼。至于外室,身份低微,即使生下兒子也不會撼動什麼。
她咳嗽幾聲,又微微喘了起來,臉頰上立馬泛起潮紅,丫頭連忙過來捶背,端過藥來。徐妙雲大口飲下藥湯,慢慢平複了喘息,她心下苦笑,如今隻求自己這病弱的身子能好些,撐到檩兒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