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瓊和顧瑜互相挽着手，沿着廊下走回她們暫居的西廂。

顧瓊道：“我今日見裴公子稱贊雯姐姐，十分真誠，應當稱得上知音二字了。”

顧瑜嗤笑一聲，這才低聲說：“可惜伯牙子期雖為知音，卻不是夫妻。”

顧瓊睇她：“你又說什麼胡話。”

丫鬟早早把炭盆燒熱了，整個屋子裡暖融融的，小幾上擺着一隻黃銅魚紋的小香爐，袅袅飄出青煙。

顧瑜皺眉：“這香味道也太重了些。”她慢慢在一隻小圓凳上坐了，向阿姊道：“你不覺得有點奇怪？今日裴姑娘對我們，似乎太熱絡了些。我們不過閑聊了幾句，她就叫來了裴鈞，似乎早就知道了似的。”

顧瓊想了想，确實如此：“或者，他們兄妹關系親近，裴公子愛慕雯姐姐，說給了自家妹子聽？”

顧瑜搖頭道：“他們兩畢竟不是親兄妹，我覺得不至于。另外，今日裴鈞說起陸姑娘，神色坦蕩，似乎确無私情，但是我思來想去，覺得有點奇怪：二夫人身體不适，為何裴鈞絲毫沒有擔憂之色？下午賓客散去，裴家人走的也不算早。”

顧瓊道：“可能二夫人隻是時氣所緻的尋常病症。我看你是想太多了。”

顧瑜打了個呵欠，起身喚丫鬟卸去钗環：“想多還是少，反正過幾日也就見分曉了。”

才過了短短三日，裴家的請柬就送到了。二月二十，邀請幾位姑娘過府賞花，因着她們在孫家做客，連同孫府的幾位姑娘一塊兒請了。

紀令雯本以為是小聚，她好找個機會，和裴鈞單獨說上幾句話，沒想到如此隆重，讓她微微有些不安。

顧瑜也嗅到不尋常的味道，這幾日她一直在想，也許她忽略了一個細節：裴家兄妹幾人，去往臨安，是走什麼親戚？裴家畢竟是江沅嫂嫂的娘家，據她所知，裴氏原是中原氏族，數代在江甯繁衍，通婚也通常會選擇京城和北方氏族。

臨安......莫不是信南王？信南王的封地就在臨安附近，但是他不像野心勃勃的晉陽王，是有名的老實人，甚至隻向聖上請封了世子，幾個女兒連縣主頭銜也無。

二月二十這日很快就來了。

春和景明，難得的晴朗天氣。裴家果然是大家族，宅院連綿了整整兩個坊。

走進女眷聚集的廳中，隻見一群女孩子圍在一起，原來是湊在一起，看裴鈴姝的衣裳。她今日穿的十分新奇，乃是一件銀灰色的襦裙，布料并不是尋常的絲綢和錦鍛，細細看去，表面有一粒粒的珠光，閃爍着晶亮的光澤。她笑着向周圍的小姐妹解釋：“這是臨安一種特别的蠶，叫珍珠蠶，織出來的料子未經染色，就是這樣。陽光下晶瑩閃爍，月下更美呢。”言語中頗有些自得。

旁邊的一位羅姓姑娘道：“聽說這珍珠蠶極難養活，又怕冷又怕濕，即便出絲了也比尋常絲要細的多，紡織難度增加了十倍也不止，向來都是貢品。”

衆人一聽，啧啧稱奇，這衣衫确實難得。

裴鈴姝擡起頭，見紀令雯已經走到門口，丫鬟們正引進來，連忙笑道：“今日的貴客來了。”

女孩子們寒暄後，一一落座。另一位裴家三娘子看了一眼紀令雯：“今天紀姑娘的裙子也十分别緻，這漸變的桃花是繡上去的吧，蘇州的繡娘果真名不虛傳。”

一起來的孫大姑娘答道：“我早早便問過了，紀妹妹說是蘇州的七順坊魏娘子做的，當真精巧絕倫。等天氣暖和了，我必得去定一條魏娘子的裙子。”

姑娘們都湊了上來，細細觀看這條頗具巧思的裙子，有個姑娘驚訝道：“連這花蕊的黃色都深淺不一呢。”

顧瑜敏銳的察覺到，裴鈴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豫。

裴三娘子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今日最光彩奪目的，可不是漂亮裙子。”她手中的小扇子輕輕向顧瓊一點。

自來了江甯，顧瓊一直衣衫簡樸，不飾脂粉，她深知此次紀令雯的事才是重頭戲，她不想搶了風頭。隻是她容色實在過于出衆，今日隻是着一件青裳，就如一隻細膩光潔的雨過天晴美人瓶。

女孩子們投來的目光有豔羨，欣賞，嫉妒，氣惱。顧瓊現在已經可以坦然的面對這一切，她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宴席上的菜色和點心并無特别新意，倒是飲品紫蘇子水調的可口，微甜，帶有一點點酸意，讓人胃口大開。顧瑜多飲了幾杯，便拽着紀令雯去更衣了。

兩人正走在幾株桃花後，裴家的桃花品種特殊，開的極早，現已如粉色的朝霞一般，兩人邊走邊賞景，并不急着回宴席上去。顧瑜突然瞥見遠遠一角煙灰色的衣裙翻飛 -- 今日穿這樣特殊的料子，無第二人。

紀令雯正要脫口喚住裴鈴姝，卻聽見幾聲放肆的笑聲。

顧瑜眉頭一皺，拉住了她，隐在桃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