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被關進自己屋子的時候,一側耳朵幾乎完全聽不見了,直到坐到榻上,冷靜下來,才覺得左臉痛到麻木,口腔裡全是血腥味。
比面頰更痛的是她已經有些麻木的心。
一路上,她都在勸說自己,父親母親定然是有所苦衷,或者是王家催得急?
然而事實是這麼赤裸裸,父親沒有苦衷,他隻是發現,待價而沽的女兒,能賣個更好的價錢。在他眼裡,紀亭能給他的助力有限,即便将女兒嫁入紀家,做個知縣隻怕也到頭了。
至于女兒的終身幸福,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
門扇咔哒作響,小方氏進來了。
她幾乎是撲了過來,抱着顧瑜的臉仔細查看,邊看邊落下淚來:“你父親當真狠心,快給我看看。”
顧瑜輕輕拂開母親的手道:“母親,你瞞的我和阿姊好苦,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小方氏雙目通紅,她啞着聲音道:“上次我回來,跟你父親說了選秀的事,正好他同屆的一位朋友在轉運司,一打聽,果然确有其事,隻是聖旨還未下來.....聽說聖上親口贊譽,下旨将顧氏女納入名單。你父親聽後激動非常,直說是天大的福分。”
顧瑜冷笑道:“所以,他打算把自己的女兒,當做牛馬一般賣掉嗎?”
小方氏趕緊捂住她的嘴:“你這孩子,怎能如此說話,他畢竟是你的父親啊。”
顧瑜面頰更痛,連帶着左側太陽穴也突突的疼。她頹然倒在榻上,捂住了臉,聲音微弱幾不可聞:“母親,阿姊她一直把你視作親生母親。”
小方氏的眼淚滾滾而下。她不敢說出口的是,她很慶幸,顧瑜年齡不足,這樣痛苦的選擇,落在顧瓊的頭上。
小方氏勉強道:“我讓丫鬟拿些冰來給你敷臉,你别胡思亂想,琅兒剛剛已經動身回蘇州了。”
顧瑜隻覺心灰意冷,父親如此固然讓人心寒,母親這樣順從,更讓她痛心。她原以為,她和阿姊不會落入紀令霞的境遇,然而,痛苦的命運總是相似。
不知是不是擔心她偷跑出去,顧宣霖令幾個壯碩的嬷嬷守在她門外,連小方氏待的時間久了,嬷嬷們也會出聲提醒。這裡已經不再是她的閨房,而是關押罪犯的牢籠。
她躺在榻上,不敢去想阿姊現在如何了。
隻是再逃避,這一切都要發生。顧瑜甚至忘記了時間,仿佛是一天,還是過了兩三天,某天的午後,陽光斜着照進她的窗,門口的嬷嬷小聲說話的聲音傳來,然後,穿着大氅的阿姊重重推開大門。
兩姐妹擁在一起。
顧瑜臉上的傷痕已經由紅轉青,紅腫消退,反而更吓人了。顧瓊眼窩凹陷,嘴唇毫無血色,眼睛卻沒有哭腫的模樣。
兩人攜手進了内室。顧瑜問道:“你一路上可還順利?阿姊,對不住,這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逞強要去摻和小江大人的事,絕不會如此。”她口腔裡好幾處破潰,一開口疼得鑽心,嗓子也是沙啞的。
顧瓊緊緊攬着妹妹的肩膀:“瑜兒,我怎會怪你,我知道,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了。”
她露出一個凄楚的笑,這笑容幾乎是破碎的,卻襯得她的美更為動人:“這世間許多事,成或敗,大約都在緣分二字。我與他,有緣無分。”
顧瑜再也忍不住眼淚,她嗚咽着抱住阿姊:“不是的,阿姊,你是天下最好的人,你值得最好的。”
晚上,姊妹倆像小時候一樣同塌而眠,她們小聲的說着私房話,直到慢慢睡着。
第二天一早,小方氏便領着兩個麻利的婦人,來給顧瓊量體裁衣。
顧家女兒應了聖旨要參加今春選秀的事情,私下裡已經傳遍了。兩個婦人堆起谄媚的笑臉,一個勁兒稱贊顧小姐的容貌身段,帶過來的布料樣品,也是上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