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萬康二十八年中元燈會的刺殺,後被稱之為勤天門之變。雖然過程中僅有一低位嫔妃身死,仍然極大的影響了後續的政局。
這天,距離太子朱暄薨逝,才過了僅僅一年半的時間。
變故發生時,一位伺候的宮女,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匕,猛地合身撲向四皇子朱曦,口中大喊:“朱曦狗賊,我要給二哥報仇!”
朱曦一愣,本能的向一側避去,隻是勤天門上,皇子宗室站的滿滿,都在觀賞燈火,一時間竟沒避開,嗤的一聲,匕首刺入他的左腰,直至沒柄。
一時間,勤天門上亂做一團。三皇子朱晗大喊着護駕,一邊護着皇帝退後。
那女刺客見四皇子倒地,卻未中要害,仍舊想掙紮着站起,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她立刻拔出發髻中一枚尖利的簪子,向朱曦再次刺去。
朱曦雙手亂揮,竟抓住一個美婦人的衣裙,想也不想,扯住了她擋在身前。隻是一刹那,簪子刺進婦人脖頸中,血濺起三尺高,登時斃命。
這短短的一耽擱,禁軍圍了上來,女刺客見再無希望,爬上城頭,一躍而下。
這一切的發生,幾乎就在短短的片刻間。淑妃尖叫一聲,顧不得禁軍阻攔,沖上前抱住流血不止的兒子,口中隻嚷嚷着叫禦醫。
宮人混亂間,引燃了燭火,中元佳節,登時成了人間煉獄。
區區一個小宮女,怎可能攜帶利器,刺殺皇子?之後的三天,刑部、大理寺、禦史台、神武軍,沒有一個人能合眼,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淑妃的長樂宮,更是燈火通明。整個太醫院聚集在此,醫治四皇子。匕首從左腰刺入,多個髒器均有受損,四皇子昏迷多日,危在旦夕。
三日後正月十八的朝會之上,大理寺卿陶簡上前禀告了各司尋查的結果。
刺殺的宮女,名孫萍兒,年二十,祖籍兖州,曾經是兖州滅門案案犯董二郎的未婚妻。
董二郎為圖富貴,入贅本地富戶白氏,卻暗中仍和孫萍兒苟且。白氏發覺後,和董二郎大鬧一場,揚言休夫,并要将其醜事公之于衆。董二郎一不做二不休,竟殺了白氏全家。
去年初夏,甯王朱曦已将董二郎抓捕歸案,秋後押赴刑場,斬首示衆。
不想這孫萍兒,竟不肯作罷,一路從兖州跋涉進京,為董二郎收屍不說,竟還企圖謀殺皇子。
隻是她一個弱女子,不能成事。目前,已經查到将她放進勤天門的兩位内監,均已自盡身亡,住處查到大量銀票。可孫萍兒在兖州,隻靠在繡坊做活為生,生活拮據。她如何能有金銀可供賄賂?
陶簡道:“陛下,更令老臣驚訝的是,從孫萍兒住處,搜出了一副畫像。”
侍從呈上一頁薄宣,上面繪制了一副男子像,面目清俊。但若說像四皇子朱曦,不如說更像五皇子朱映。
衆臣工不想此事竟然還與睿王有關,不由竊竊私語起來。
睿王朱映立刻出列,高聲跪禀道:“父皇明鑒,此時與兒臣毫無關系!兒臣此刻,也是第一次聽聞孫萍兒之名。”
陶簡立刻禀道:“是老臣疏忽,沒有講清。孫萍兒入京後,賃了一處小屋,據房東陳婆子所說,孫萍兒目不識丁,住處沒有筆墨之物,連租賃約紙上也隻能按手印,不會寫名字。她平日裡,獨來獨往,偶爾也往衆臣工上下朝的正陽門溜達。陳婆子勸她勿要往高門顯貴處,免得惹上麻煩,孫萍兒卻道她是鄉野村婦,從未見過龍子龍孫,隻不過想開開眼罷了。這副畫像,必不可能是孫萍兒自己繪制,而是有人給她。她往正陽門口轉悠,定然也是有人指點,想讓她認清幾位皇子殿下的臉。”
“因此老臣推測,孫萍兒入京,本意是想找甯王殿下尋仇,但有人刻意引導,并給她睿王殿下的畫像,想讓孫萍兒将睿王認作甯王,一舉誅殺。沒想到中元節這日,睿王殿下府中的顧寶林腹痛,睿王擔憂子嗣,便向皇後告假,回府探視。孫萍兒在李内官和毛内官的協助下,混入宮女中上了城樓。城樓上燭火暗淡,且畫像與真人終有差距,孫萍兒見穿皇子蟒袍中,唯有甯王殿下與畫像肖似,因此行刺。”
三皇子朱晗身材健碩,蓄着三尺長須,非常好認,其他幾個皇子均年幼,年齡身材附合的,唯有甯王朱曦。
陰差陽錯,孫萍兒刺殺了她真正的“仇人”。
敬文伯曾群出列質疑道:“陶大人此言不妥,下官認為,并不能排除睿王殿下的嫌疑。若說睿王殿下主動給了兇手畫像,到了中元這日,又故意離去,讓兇手刺殺甯王殿下,借此洗脫嫌疑,也是合理的。”
陶簡立刻駁斥道:“老臣覺得曾大人所言并不合理,若此事主謀乃是睿王殿下,何須如此麻煩迂回?抓捕孫萍兒奸夫的是甯王殿下,尋仇能說得通,何必要把自己的畫像交給孫萍兒,白白惹人嫌疑,還不如直接帶着孫萍兒指認甯王殿下才是真。”
敬文伯語塞,勉強道:“按陶大人所說,這幕後之人尚未抓捕歸案了?”
陶簡禀道:“陛下,各位大人,事發至今已經三日,老臣已派人去往兖州追查。孫萍兒一介女流,必然需要幕後之人的支持,才能上京和籌謀刺殺。老臣相信,這一路以來,定有破綻和證據,但查訪需要時間。請陛下先恕老臣無能之罪,老臣原前往兖州,追查兇手。”
勤天門刺殺案鬧的天翻地覆,皇帝因急怒攻心,頭風發作,休息了幾日,今日勉強上朝,聽聞陶簡禀告,隻微微擡手:“便依陶愛卿。狂徒膽大妄為,狂妄至極,愛卿務必查出真相,以正朝綱。”
陶簡拱手接旨,他的母親是先帝姑姑,早就過世的壽恩大長公主,且是老來子,便是皇帝,私下玩笑,也可叫他一聲表叔,因而輩分極高。陶簡人品清正,平生隻愛查案,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餘年,皇帝對他十分信任。
若說誰能查,且敢查這個案子,又與諸皇子毫無關系,三司中唯有陶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