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昶突然向前一撲,發髻上松垮垮的玉簪終于失去支撐,跟着主人一同跌倒在地,碎不成形。
“哎呀,好疼!”李昶趴在地上,泣聲不止,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還壓着一隻手。
長公主眼皮跳了跳,目光狠戾地盯着他。
直到李昶昂起頭來,露出布滿淚痕的臉蛋,她才認出這個披頭散發的兒郎是禦史大夫之子。
“……”
長公主看着被吓破了膽的李昶,又看了眼同樣面如菜色的兒子,心情很複雜。
“李家郎君受了驚吓,還不把他扶起來。”
李昶在地上蛄蛹着身子,不忘哭哭啼啼地辯解,“我沒有害怕,我是被人絆倒的!”
長公主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敷衍地說:“好好好,李家郎君還是快起來吧!”
“撲哧。”
“他說他是被人絆倒的。”
“鬼話啊,誰會信呢?”
在遇到刺殺之後,周圍第一次發出了輕快的竊笑聲。
“……是何人,要害我。”李昶哭得更慘了。
崔時清有些不忍。
而始作俑者,依舊從容自如地站在她的身邊,甚至伴着李昶的哭聲,落井下石道:“讓他哭上一場也好,省得驚魂不定,夜裡難眠。”
崔時清看着血書還好端端留在原處,也有閑心,便問:“你還關心起李昶了?”
“你在意的,我都關心。”紀危舟的嗓音很低,和緩地在耳邊響起。
但世間之大,關心的方式也多有不同,不必拘泥于小節。他暗自補充。
今日大事已了,崔時清的心情還算不錯,看着眼前這張清俊的面孔,也順眼了幾分。斜睨着他,沒有刻意挑刺。
紀危舟眼中含笑,坦然地任其觀賞。
蔡夢期:“……”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談情說愛!
她捂着耳朵,卻蓋不住李昶的鬼哭狼嚎,氣急敗壞下,挽起袖子就把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子生生提溜了起來。
蔡夢期怒道:“閉嘴!”
李昶閉嘴。
場子瞬間安靜。
壽安長公主淤堵在心口的悶氣,都舒暢了不少。
看過熱鬧、急着想歸家的衆人,也給了蔡家惡女一個欽佩又贊許的眼神。
——不愧是京都惡霸之一,有魄力啊。
崔時清掃了眼伏趴在粗使嬷嬷身上,失血過多、已沒了動靜的許憫兒,又想起那個令人不悅的目光,總覺得許憫兒還留了後手。
會是什麼?
崔時清四處看了一圈,那股不踏實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不行,得走!這鬼地方,不能呆了!
“軟軟,我們回去吧。”
紀危舟也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低下頭,小聲說道。
崔時清皺着鼻子,拉着蔡夢期與李昶,默默退至人群之後,隻等着壽安長公主發話,立即離開。
“六郎,今日暫且到此,我命人送你們回宮。”長公主神色倦怠。
趙晟真的餘光落在地上那張無人問津的血書上,頓了一下,收回視線。
“姑母府中遭了賊子,還須費心歸整,不必再為我們憂心。”
“也好。”長公主慈愛地拍了拍他的手,又望向圍繞在身邊的一衆親貴子弟,溫聲道,“你們也累了,都回吧。”
衆人行禮告退,三三兩兩散開。
長公主扶起還縮在桌下的兒子,恨得不行,但看着許展渾身的狼狽,不免還是憐惜。
“這亂糟糟的一天總算要結束了。”蔡夢期小聲抱怨。
李昶擦了擦眼淚,也有了些堅強,撫了撫鬓角上的碎發,問:“可要去拂仙樓?”
蔡夢期不客氣道:“你照照鏡子,再問。”
“……煩人!”李昶咬着唇。
他們邊吵邊走,争得臉紅脖子粗,一時皆忘了要等身後的摯友。
崔時清想走,心中卻還有遲疑。
“無妨。”紀危舟掃了一眼血書,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崔時清的心,落到了實處。指尖不自覺地給了回應,跟随紀危舟離開。
刀光劍影驟然又起,這一次,哭聲慘厲,連成一片。
“不要。”
崔時清怔怔然地望着前方,渾身的血液都化作寒冰,在徹骨的冰冷中,甩開了紀危舟,奔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