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黏糊勁,來得兇,散得快。
仿佛從妖魔鬼怪的奪舍法咒裡逃了出來,京都三惡霸蹲在地上、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你們哭得好醜。”崔時清沒眼看似的,率先移開了目光。
蔡夢期擤了一下鼻涕,也不客氣,“你也不好看。”
“怎麼可能!”崔時清看向李昶,質問道,“我會不好看?”
李昶哭得鼻酸眼幹,還有些耳鳴,但秉持着姑奶奶絕不會錯的原則,立即點頭、語氣笃定地答。
“是!沒錯!姑奶奶說的真好!”
“噗!你也很好!”
蔡夢期笑得雙肩打顫,莫名被贊許的李昶突然耳聰目明,咧嘴笑着。
“……”
溫情褪去以後,崔時清唯剩滅口的沖動。
擦幹淚眼,心硬如鐵地盤坐在地,解開系在腰間的荷包,把裡面五顔六色的豆子倒在裙裳上,熟練地挑揀了起來。
“姑奶奶,你這是在玩什麼?” 李昶好奇道。
“什麼玩意?”
蔡夢期也顧不上嘲笑崔時清,和李昶挨挨擠擠地湊在一起,看着那堆小山一樣的圓鼓鼓的東西,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沒瞧出她在挑什麼。
這個活計,連做十多日,崔時清已經很熟悉了。
她手也不停,動作利索地挑揀赤豆,還順帶輕蔑地掃視了一眼面前目不識豆的二人。
“這些都是豆子,粥米裡面常有。”崔時清昂頭挺胸,好心解釋了一聲,末了,又故作驚訝地瞅着他們,“你們都不知道嗎?”
“啊、這樣啊,還能吃啊。”品嘗過粥米無數的李昶,從沒想過要探究粥米生前之事,腦子發蒙,隻得幹巴巴地應和。
蔡夢期抓了一把豆子,看了幾眼,問道:“你怎麼想起擺弄這些了?”
崔時清拍開李昶躍躍欲試的手,白了一眼他們,“還能做什麼?拿來吃呀!赤豆用來熬煮糖豆粥,好吃又長壽!”
蔡夢期輕哂道:“是何人忽悠你的?”
“誰敢?!” 崔時清瞪了她一眼,堅決不認。
蔡夢期隻好委婉地問:“是誰告訴你糖豆粥吃了會長壽?還要你親自撿豆子了?”
崔時清默了默,又挑了幾顆赤豆,老神在在地說:“你不懂。”
“我是不懂。”蔡夢期一拍膝頭,連連颔首。
崔時清面對朋友,向來大方,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空晖禅師都知道吧?他老人家時常挑撿豆子,熬煮糖豆粥!耄耋之年還無病無災,身子硬朗着呢!”
“是空晖禅師告訴你的?”蔡夢期又驚又喜。
“……是、空晖禅師的學徒說的。”
蔡夢期頓時洩了氣,軟綿綿地席地而坐,瞅着崔時清,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時娘,你指的是何人?莫不是個騙子?沒聽過老禅師還有學徒呀,再說一碗粥食罷了,哪有那麼玄乎?”
“是紀危舟。”
撿豆子的動作慢了下來,崔時清思量起蔡夢期的話。難不成真被騙了?
“啊!紀家阿兄說的,那絕不會錯!”蔡夢期立即信服了這番說辭,低着頭,挑揀起掌心的豆子。
“你信他?”
崔時清有些猶豫,但撿豆子這事本就玄妙得很,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尤其是身邊還多了位同伴。
“自然相信,誰還不知是紀家阿兄妙手回春,把你救了回來。”蔡夢期說。
提及此事,崔時清也沒了顧慮,鬥志昂揚道。
“他和空晖禅師同住了數月,居然偷學了不少本事!你們且等着,待我把他肚子裡的招數都摸清了,也開幾張養身子的方劑,我們争取活過百歲,把對頭都熬死了,稱霸京都!”
蔡夢期聽得有些興奮,“這感情好呀!”
“是吧!”崔時清嘎嘎笑着。
倆人挑挑揀揀、閑話私語,顯得親密無間。自覺備受冷落的李昶不甘寂寞,趁着崔時清說話的空檔,也取來一把豆子,學着她們的動作,笨拙地挑出赤豆。
蔡夢期:“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崔時清:“真的?這麼個人怎會說沒就沒?”
李昶插話:“真的!王家把公主府都翻了個底朝天,連那條水道也仔細探過,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也太古怪了。”
突然得知自己的對頭丢了一個,疑慮重重之下,崔時清也沒功夫幸災樂禍。
失蹤了?
王重羅也是自小習武的,怎麼會無聲無息地消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紀危舟怎麼還有心情挖池塘?
難不成,他還不知道?
崔時清看了眼還在津津有味地講述王尚書尋子的朋友,推翻了這個猜想。
“确實古怪。”蔡夢期壓低聲音,又道,“聽說王尚書四處尋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今上,還被召入宮中訓斥了一頓呢。”
李昶:“那怎麼辦呀?”
蔡夢期搖了搖頭,“興許,隻能作罷了。”
“作罷?不找了?”李昶不敢置信。
蔡夢期可不會心疼王家人,不以為然道:“這都過去多久了?餓也餓死了!再因為此事惹怒今上,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昶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才怏怏道:“至少王尚書找了半月有餘,如果是我丢了,恐怕我家老頭還要吹拉彈唱慶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