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洞府,便能感受到那股籠罩整座孤山的肅殺之氣。
山寨方向火光沖天,伴着沖鼻的焦臭味,厮殺呐喊聲也随之傳了過來。
“他們動手了!”
趙洛行急得原地打轉,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徑直飛過去。
“殿下,此處有一條小道可以最快到達山寨。”劉繼謙指着身後的密林。
崔時清和趙洛行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山匪兇悍,時娘還是在此等阿兄吧!”崔長殷拉住妹妹的手。
崔時清沉默了一瞬,看着崔長殷清正的眉眼,把同樣的勸說咽進肚子中。
遙望遠處的山火,前世的記憶再次湧出,黑漆漆的眸子皆是冷硬與兇惡,渾身血液都在極度的緊繃中沸騰起來,她再次變成了那時、不顧一切隻為弑殺天道之子的她。
昳麗的容顔上,全是執拗。
“我必須去。”
崔時清略略低下頭,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決然地甩開了兄長的手,鑽入綠林荒野間。
崔長殷從恍惚間回過神來,看着沒了行蹤的女娘,連忙順着她的去向追去。
趙洛行對着身邊蓄勢待發、隻等着大展拳腳的兒郎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随我蕩平綠匪!”
衆人皆神色凜然,整裝拔刀,奔赴他們的戰場。
*
趕到山寨附近,崔時清立于巨石後,舉目望去。
周圍的一切頓然變得模糊,天地間、唯剩一人。
她的眼神蘊着狂熱,癡癡地望着身處殘肢斷臂、血色與火光交織下,追尋了九世的人。
“找到了。”
崔時清彎起唇角,漾着兩道梨渦,無聲地笑着。
看着紀危舟不斷穿行于綠衣長刀間,在越來越長的拼殺裡、越來越瘋狂的山匪中,可以感受到,他逐漸被動、逐漸力竭。
然而,哪怕在這種危急時刻,他刀刀隻奪人手腳經脈,克制山匪行動,而不取其性命。
崔時清困惑地歪了歪頭。
這是真的生了菩薩心腸?
真好,菩薩入了戰場,會如何呢?
沒有她這樣天誅地滅的惡徒介入,天道之子會赢嗎?還是以身飼鷹、任由天地萬物啄食血肉,度化生靈?
有人可以,殺得了他嗎?
腳底的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崔時清的眼底凝起了一團冷意,直勾勾地看着劃破那張臉的長刀,寒芒閃動,壓不住的殺意從心底泛起,直通她的四肢百骸。
他是我的!
“弓箭。”
身後的灰衣人聞言遞上。
拉滿弓上長弦,包裹着冷鐵的箭矢瞄準了紀危舟的眉心。崔時清冷目灼灼,直視着他,心中掠過無數、洗不清的血迹,和忘不得的絕望。
眼中厲色一閃而過,長箭破空。
紀危舟擡起黑眸,迎着逆風冷箭,眼神定定地看着巨石旁的女子,一動不動。
箭矢貼着頸側,穿過身後匪徒的眼窩。
同一時間,戰場中出現了兩名灰衣人,護在他的身邊,抵擋刀劍來襲。
在慘叫聲中,他回頭看着被一擊即中的山匪,在他沒了聲息,紀危舟才握住那隻長箭,利落地拔出。
帶起的血迹灑在衣上,他也渾然不覺,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眉眼含笑地擦拭着箭頭上的污血。
崔時清看着紀危舟像是撿到寶貝一樣、把箭矢捧在手中,冷嗤一聲,随手扔下了長弓。
趙洛行趕來,指揮手下分成兩批,加入戰局。
綠衣山匪被合圍攻打,節節敗退卻無力突圍,不知何人砍下匪首人頭,扔向青天,轉瞬間戰局已定,剩餘山匪再無抵抗之力,紛紛棄刀投降。
盤踞孤山數十年的綠衣匪患,至此蕩平!
紀危舟對着趙洛行略略颔首,與都護軍都尉交代了幾句,握着箭矢,看向護衛身側的死士。
他認得他們,崔氏給他家女娘的死士。
“公子。”灰衣人恭敬行禮。
紀危舟舉着箭矢,驕傲地彎唇笑着,“走吧,去見你家主子。”
他說完,也沒有等灰衣人,便迫不及待朝着巨石方向疾步走去。
“軟軟!”
崔時清眉眼耷拉着靠在石上,聽到動靜,懶洋洋地擡頭看了一眼他。看到他面上的笑容,心底更加不得勁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是該避開天道之子的邪門,不與他争鋒纏鬥,以兵不血刃的法子,讓他痛苦、凄慘、失身失心、可憐兮兮任其蹂躏。
可是,有人願意替她動手、砍了紀危舟,她有什麼好生氣的?
甚至親手斷送了這個絕好的機會!
紀危舟把箭矢遞與身後的人,給了他們一個眼神,待他們皆背過身,退後兩丈,這才一把抱住了崔時清。
“軟軟怎麼不理我?”
崔時清嫌棄地推搡着渾身血氣的人,“滾開,你髒死了。”
紀危舟全無自覺,反而把她摟得更緊了,屈膝躬身,鼻尖在柔軟的頸側嗅了嗅,聲音悶悶,帶着一絲委屈。
“軟軟不是來尋我的嗎?”
呼吸灑在頸上,牽起一絲溫癢,崔時清瑟縮肩頭閃躲着。
“何人尋你了?我是來找我家阿兄的!”
紀危舟在頸上輕啄了兩下,托着她的後頸,連眉眼都染了笑意。
“還嘴硬?你找到兄長,不是就急着趕來見我了嗎?”
“我才沒有嘴硬!”崔時清氣急敗壞地怒視他。
紀危舟欺身在她的唇瓣上親了親,笑道:“是,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