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婚事怕是要不成了。
“我聽聞縣主在此,想與你閑談幾句,不知可否入閣子中用盞清茶?”
看着眉眼幹淨的少年郎,崔時清扯動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隻怕不便吧。”
“也是,不如移步廊庑?”趙晟真面不改色問。
崔時清沒有再拒絕,跟着他走到廊下。在趙晟真眼神的示意下,侍衛分散四周,與他們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阻攔其他人靠近。
周圍似乎隻有他們二人,這種錯覺讓趙晟真松懈了不少,第一次正視起面前的世家貴女。
世下以纖弱柔順為美,女子多是弱柳扶風之姿,或溫婉素淡、或雅緻清高,他身邊從未有過美得如此富有攻擊的女娘。
就像是生在幽冥之地的曼陀羅,秾麗嬌俏卻渾身是毒,讓人懼怕又克制不住占有,僅僅是注視着她流光溢彩的風姿,便沉醉其中。
“六皇子?”崔時清眉眼微揚,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耐。
趙晟真重重地喘了口氣,下意識想要靠近她,在一道淩厲的目光下,生生頓步不前,遺憾地撇開眼,望着遠處還沒綻放的梅枝花蕊,略略平複心底的躁動。
“我很羨慕兄長。”他說。
崔時清勾唇笑着,“我不明白六皇子的意思。”
趙晟真看着崔時清的眼睛,慢聲道:“母後一直沒有忘記曾經的皇太孫,即便我在她膝下長大,是她最親近的人,可是在很多時候,我可以感覺到她透過我的眼睛在找什麼。”
“你認為她找的是死于東宮的皇太孫?”崔時清忍着譏嘲的笑意,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端詳着趙晟真。
她沒想過,此人會如此不了解自己的生母。
孟雲希看着膝下之子出神,比起思念那個被她放棄的兒子,崔時清更願意相信她是在看、在審視她的籌碼,而她的失望隻怕是失望自己的勝算吧。
“他真的死了嗎?”趙晟真問。
崔時清雙手抱臂,斜睨着他道:“東宮還有無活口,娘娘不知道嗎?”
“兄長不願意回來了?”
趙晟真的表情有些古怪,讓人分辨不清他是高興、還是失落,崔時清沒有興趣深究,她隻知道自己和紀危舟之間的阻礙就在眼前。
杜絕孟雲希母子把崔氏拉入奪儲之争的泥淖裡,破局的辦法就是殺了趙晟真。
隻要殺了此人,奪走孟雲希的籌碼,才能一勞永逸。
“六皇子問錯人了。”崔時清欺身上前,低語道,“你若真想知道,便入地府去尋答案啊。”
鑽入鼻尖的甜香讓趙晟真怔松了片刻,本能地伸手拉住了正欲離開的崔時清,癡迷又眷戀地凝視着她嫌惡的眼神,收緊了握在她臂上的五指。
“十六娘。”
“六皇子慎行!”崔時清擡臂打落趙晟真的手,後退了幾步,怒視着他,“崔氏不涉黨争,六皇子尋錯人,也用錯法子了!”
崔時清不欲繼續和趙晟真周旋,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趙晟真看着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的女子,眼睛肆無忌憚地看着她,輕聲問,“十六娘還要與他成婚嗎?”
崔時清恍然大悟,記起趙晟真隐秘的癖好,這人是把她也當作紀危舟的字帖了,想要攀比、占據?
所以她的直覺沒有錯,趙晟真是來勾引她的啊!
思及此,崔時清回頭望向他,以驚異的目光注視趙晟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端詳了許久,困惑地問道。
“我不與他成婚,還能與何人相親?”
趙晟真溫柔地說道:“我不想你後悔。”
陰濕粘稠的聲音讓崔時清極為不适,她忍着惡心,輕蔑地看了他最後一眼,臨走前落下一句話。
“他千般萬般、無人能及的好,若是不嫁,才是後悔。”
在冬日的照射下,趙晟真面容上的寒冰一瞬崩裂,露出了底下的褐土,散發陣陣腐朽。低頭看着他的手掌,難耐地低歎着。
“我會想你的,十六娘。”
*
書房中,紀危舟神情蔫蔫地握着玉婉刀雕刻手中的木料,準備再做一批外形各異的挂飾暗器,以免崔時清厭了小竹笛便不肯帶了。
江南匆匆推門而入,看着渾身散發怨念的紀危舟,眼皮跳了跳。
“跟在趙晟真身邊的人回報,說他特意去拂仙樓見了娘子。”
玉婉刀小巧鋒利,瞬間劃破指腹,紀危舟垂眸看着沾了血迹的木料,收緊手指将其碾碎成灰,握着還在滴血的玲珑刀,起身走了出去。
“嫉妒的郎君真吓人!”江南捂了捂心口,正要幫着收拾書桌上的木料殘骸,忽然擊掌懊惱,“刑部丢失囚犯之事,忘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