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虛還是沒有消息。
坊間卻有人借着金臨台的大火,煽動起駭人的傳言。
【金臨台是拜仙祈福的樓子,如今坍塌,是陛下失德,招來了天怒啊!】
【怪不得近幾年天災不斷,還有不少叛軍起勢。】
【你知道嗎?樓子塌了以後,露出了一塊天石,上面還有一句谶言呢!】
【真龍出世假龍藏,盛世太平唯三郎。】
【三郎是何人?】
【石上還有一個生辰八字。】
【我知道,那是當年皇太孫的八字!】
【皇太孫不是死在了東宮大火中,哪裡還在世上?】
【天示所言,必定假不了!皇太孫興許是借着這三郎之名,在民間長大,隻等着有朝一日重歸天家呢!】
……
在這些傳聞之下,金臨台大火以燎原之勢,沒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甚至在府裡,也有人私下議論,崔時清偶然聽到這些流言,當即便發了怒,讓總管處置了幾個嚼舌根的,卻依舊不能平複心中的情緒。
人人都有獵奇之心,甚至連她都忍不住揣度那塊所謂的天石,又怎麼能堵住這些聲音呢?
她應該在意的是這些傳聞的源頭,他們、她,想利用皇太孫作什麼。
但是似乎一張令人窒息的網子,困住了他們,一點點在收緊。崔時清滿心憤懑與不安,根本無法冷靜。
心煩意亂之時,崔時清收到了大掌櫃崔竹求見的通傳。即便崔時清沒有心情查賬撥算盤,還是讓人把崔竹請到堂屋來見。
大掌櫃衣裳簇新,端着賬本匣子看似春風得意,但走近以後卻掩不住眼底的青色與瞳仁上的血絲。
“何事?”崔時清面色凝重。
崔竹抹了把面,雙手奉起木匣子跪拜在地,說道:“主子,留在勉州的掌櫃遭到伏擊,隻、隻逃出一人。”
“誰幹的!”
崔時清問完,心中立即浮現一雙含笑的眸子。
她面色沉郁地站起身,看着匣子裡被血水浸透的書信和賬冊,打開最上面的信件,是幾句模糊不清的邀約。
“五日前,京都和我們接觸的人送了這封信,不曾想他們是要殺人滅口。吳掌櫃察覺不對,把近來的賬冊和書信都藏在小厮身上,護他逃走,自己卻、死于賊人刀下。”崔竹伏趴在地,泣聲道。
五日前,是金臨台失火那一日。
崔時清扣着掌心的宣紙,眼中聚着徹骨的寒意。
這接連的動作,狠戾又果決,是不準備再與他們半分安生。
“可有留下痕迹?”崔時清問。
“并未,連、連他們的屍首也被處理了……”崔竹老淚縱橫,還是無法接受共事多年的夥計們就此慘死,屍骨無存。
深吸了幾口氣,崔時清坐回太師椅上,思緒混亂地攥着掌心,過了許久才問:“小厮傷勢如何?”
崔竹壓下泣聲,惋惜道:“性命無虞,但傷勢過重,怕是再也做不得重活。”
“那便學着寫字算賬,昌隆興總有他的容身之處。”崔時清垂眸看着匣子裡的血色。
“主子、勉州——”
“我知道,暫緩勉州茶行的生意。”崔時清出言打斷他,看着大掌櫃的眼睛,咬牙克制着,“通知昌隆興所有掌櫃,近來小心處事,不要引人注意。那小厮、也不可露面。”
“是。”思及茶行的買賣,崔竹覺得頗為可惜,但小主子發了話,他也隻有領命。他想,過幾日,再走一趟勉州,興許還可以挽回損失。
崔時清揉了下鼓脹發疼的腦袋,“吳掌櫃家中還有什麼人?”
“還有妻女二人。”崔竹歎聲道。
“安置好他們的家眷,一切支出皆從我私賬裡走。”崔時清說完,看到大掌櫃欲言又止,便問,“他們想求什麼?”
對于手下之人,隻要忠心可用,崔時清向來是不吝啬錢财俗物的。崔竹跟在她身邊這些年,也知道支取私賬,意味着一筆足以令生者衣食無憂的錢财。
但在這個世道,要有錢财傍身,更需要擁有守住這些立世之本的能力。
崔竹躬身開口:“吳家娘子失了頂梁柱,沒有兒郎可以支撐門戶,宗族兄弟又是不好相與的,故而想求主子庇護她們母女二人。”
崔時清又問:“她可願改嫁?”
“此事我亦請人問過,吳家娘子不願。”
崔時清掃了一眼染血的賬冊書信,抿唇思忖了片刻,說道:“她既想要自立,便允她入崔氏女學得一技傍身,日後要留要走皆從她的意願。”
“主子想得周到。”眉間的愁色頓時散去,崔竹深深拜了一禮。
“我寫封信與叔父,其他的你來安排。”崔時清走到側間書案前,提筆寫了封信交與崔竹,問,“吳掌櫃分管什麼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