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清沒好氣地斜視着他,“你都說了是貪心,就該明白克制之道。”
紀危舟也不說話了,眼神定定地瞅着她。
分明是擒着人在懷的餓狼,卻反而裝成被欺辱的小郎君,無可奈何般抿唇受着委屈,看得崔時清直覺得自己是什麼舉世負心人。
她一提氣,正要叫罵,張嘴半天卻下不了口。長長吐了一口氣,捧起紀危舟的臉頰,報複般用力地在郎君唇上重重碾了幾下,看着壓得殷紅的唇瓣,消了點氣,才嘴上服軟道。
“行行行,許你貪心那麼一點點。”
“好,一點點。”紀危舟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帶着慵懶的鼻音應道。
崔時清也說不好此人是好哄,還是難哄。
這古裡古怪的脾性,難纏起來,比三歲小兒還要鬧騰。但稍稍與他一些甜頭,又乖得過頭。
指尖戳了一下乖得過頭的郎君,崔時清刻意闆着臉指使道:“喊婢子擺飯去。”
“好,軟軟等我。”
紀危舟偏頭,在崔時清的指上親了一口,眉目愉悅地放下她,大步走出裡屋,安排飯食去了。
用過午食。
日頭還不錯,崔時清便與柳氏來小院中看看即将出閣的玄魚。
玄魚的女紅不好,在嘗試了幾日以後,柳氏做主讓繡娘替她籌備嫁衣。
沒了這緊要的大事,又不必再做婢子的活計,她成天飽食終日、閑得發慌。
崔時清走進院子,看到的就是臉蛋圓圓鼓鼓,蹲在山雞面前,目光呆滞的胖女娘。
“……魂呢?”崔時清屈指在玄魚的腦門上彈了一下,驚疑道。
玄魚捂着腦門,目光從下至上,看到了逆着日光的傾城面容,一口氣猛得竄入肺腑,腿腳一軟,摔了個屁墩。
“主、主子!”
崔時清沒料到幾日不見,這小女娘竟越發木讷了,彎着腰,一言難盡地問道:“你不疼嗎?”
“……啊、不,有些疼。”玄魚癟了下嘴巴,讪讪然地瞅着她。
崔時清輕笑了兩聲,看向玄魚身邊的婢子,後者反應過來,忙不疊扶起她。
“馬上要出閣了,怎麼這副模樣?”崔時清掃了眼這個地方,雖說不如正院,但柳氏也沒有苛待了這未來的狀元夫人。
玄魚躬身答話道:“婢——”
“嗯?”崔時清眼神微變。
柳氏連忙上前扶直玄魚的身子,提點道:“你的身契已在官府銷了冊,不可再自稱為婢。”
“是。”玄魚下意識低下頭,又記起柳氏說過的話,便壯着膽子挺直脊背,望着崔時清誠心道謝,“縣主的恩情,玄魚絕不會忘。”
“你隻須記得,你是從我身邊走出去的,若是任人欺辱,損的亦是我的顔面。”崔時清語氣平淡。
恩情,她不想認。
畢竟之前幾世,她于小婢子而言,才是這世間最大的惡人。
如今有此造化,也與她無關。
“是,玄魚明白。”
崔時清看着玄魚眼中的一絲憂色,開口道:“有什麼需要,都可直言。狀元郎心系于你,不該我給的,也會有他。”
柳氏擔心玄魚不懂,柔聲再道:“萬事都有縣主和趙郎君,你隻管安心待嫁,切勿憂思過重而傷了身子。”
“是,有縣主在。”玄魚眼眶濕紅地望着崔時清。
她不是不開心。
而是太過歡喜,以至于不敢相信,唯恐自己配不上所得的一切,唯恐轉念而過,發現這些美好都是幻夢。
“你在我身邊這些年也該知道,身邊的人不中用便換了,沒有主子來容忍婢子的道理。”崔時清瞥了一眼穿着精心打扮過的婢子。
這番意有所指的提點,讓玄魚和身後婢子的面色都徒然一變。
玄魚正錯愕着,柳氏便已招來粗使婆子壓着欺主的婢子離開了院子。
崔時清語氣淡漠地說道:“阿姆,這一次你帶着她親自來選可用之人。”
為婢十多年,怯懦的性子刻在骨子裡,并不是一時半刻便可改變的。
如今敢試着直起身闆,已是有了長進,再明白馭人之術,以後接過中饋,日子總差不到哪裡去。
柳氏屈膝應聲。
玄魚忍下眼眶裡的淚,亦微微屈膝,對着崔時清行了個女娘間的福身禮。
*
離開小院,郎君正捧着一卷書,靠在槐樹下等着。
崔時清還沒怪他黏人,他卻先發制人委屈道:“我去書房挑本書不過轉眼的功夫,軟軟卻讓我好等。”
“……你是醋缸子轉世嗎?”崔時清好笑道。
“要是醋缸子,也是香醋。香中帶甜,酸而不澀。”下巴支在崔時清的肩窩上,紀危舟粲然笑道,“你最喜歡的。”
崔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