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清知道,但她不想讓一再暗害自己的孟雲希母子善終,更不想讓眼前的九世死敵好受!
“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了。”崔時清輕輕拂去了膝上的雙手,就如同拂去沾染了衣袂的塵埃,滿眼皆是冷漠。
紀危舟慌了心神。
他六神無主地探摸到崔時清的指尖,眼神在她面上頓了一下,見她沒有厭惡與抵觸的情緒,便屈指虛攏着,攥在了掌心。
“我會殺了他們。”紀危舟說道。
崔時清微訝了一瞬,但很快冷靜下來,心不在焉地看着他。
所謂風清氣正、出淤泥而不染的天道之子,似乎都成了笑話。
曆經九世的衆叛親離,他早已不再是那個為了家中小女娘偷看話本、欺壓婢子而唠叨,為了天下蒼生、饑民餓殍而食不下咽的赤子了。
崔時清樂見于天道之子變得面目全非,不再自以為是地擺出使她發笑的理想、信念,以剛正不阿、大義凜然的姿态來說道,來訓言,告訴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告訴她,她是錯。
但是,這一世。
自從她動了心以後,便割裂了紀危舟和天道之子。
她舍不得把面前的這個人,她的夫君碾入塵泥,她做不到。
崔時清的目光遊移于紀危舟的面上,一點點掃過他的眉眼、鼻梁,緊張微抿的唇瓣。青色的胡茬刮過了,棱角分明而剛毅,崔時清知道,此時他的下颌順滑好摸,也很好親。
她很想忘記夢境,和她的夫君計劃好遠遊的路線,再做幾身禦寒的冬衣,一同出門、看遍天下山水。
可是,她還是做不到。
她接受自己心儀于宿敵,但接受不了九世的戲弄、九世的挫敗,九世間流過的所有人的血。
她無法不存怨恨。
崔時清心痛如絞,唇邊卻揚起了淡笑。
看着緊緊牽着她的手,拉着紀危舟坐到了身邊,懶聲道:“我都忘了,你不能為私欲而奪人性命。”
紀危舟目光堅定,“不、我可以,我不會再讓他們苟活于世的機會。”也不能再讓你失望了。
“弑母之罪,會讓你被天下人所唾棄的。”崔時清垂眸低語道。
“你會厭棄我嗎?”紀危舟躬身靠在崔時清的肩頭,悶聲道。
崔時清漫不經心地摟抱着勁瘦的腰背,“我不會讨厭你,我也舍不得你背負罵名。剛才說的不要當真,把孟雲希永遠關在佛堂裡,才是最大的懲罰。”
紀危舟倉皇無措地看着崔時清,張口、聲音暗啞道:“可我讓你失望了。”
“這算什麼?這些事情你做不了,但我可以。就像王重羅,隻要我想,便可以手刃所有的仇人。”
崔時清勾唇笑了笑,指尖抵在他的面頰上,粗魯地扯了一下,“至于你,我希望你做的,從來不是這些。”
紀危舟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又無法捉摸。
他心生恐懼,含住崔時清的唇瓣,急切地抵開唇齒,勾纏啃吮着她的舌尖,感受溫香的氣息與自己交融不離。
及至崔時清感到快要被吸幹胸腔内的空氣、和最後一絲津涎,才被放過。
她裡衣松散地躺在榻上,望着濕紅的黑眸,低沉喘息着、僅存最後一絲理智的郎君,“我說的可不是這個。”
“……”紀危舟耳根發燙,俯身蹭了下崔時清的鼻尖,眼巴巴地瞅着她。
崔時清輕笑道:“裝什麼委屈了?我還沒抱怨呢。”
“軟軟可以抱怨,我都聽着。”紀危舟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女娘的面頰,是憐惜、也是自責,更是長長久久下來,砌上的一層又一層的假面,虛僞又可怕的假面。
紀危舟知道。
隻要崔時清和他在一起,注定會被他的天命所累。
眼前之人每一次陷入危險的境地,他都痛得不可自抑,哪怕如此他也依舊無法放手。
隻能卑劣地,把她圈在自己的牢地之中,困着自己、也困着她。
時間越久,他的謊言越多。
紀危舟無法想象,有朝一日崔時清識破他的真面目,會如何憎惡他的無恥和醜惡,會如何害怕他、逃離他。
他無法想象。
所以,如果真有那一日,便死于她的手中吧。
這是他最後、最惡劣的私心,他不能、絕對不能失去她!若是生不能相伴,便死後并骨相依,如此糾纏生生世世。
他隻想要崔氏十六娘一人,隻要她一人。
即便得不到原諒、即便是恨。
“說謊。”崔時清皮笑肉不笑地注視着近在眼前的、絕好的皮囊,心控制不住地被牽引着,情緒卻如墜深潭般,冷得幾乎要凍傷她。
喉結上下滑動着,紀危舟微抿唇瓣,強裝着鎮定。
崔時清揚起下巴,在紀危舟的眼睛上輕啄了一口,悶笑道:“你知道嗎?你這副樣子有多像讨不着糖的小兒郎,欲哭想鬧,偏偏還在耍小聰明。”
“軟軟就是我想要的糖,你不能不給。”紀危舟把面頰埋入女娘的頸窩間,抱緊了她的腰肢,甕聲甕氣道。
“不要顔面了?”崔時清被沉沉壓着,有些喘不過氣,便肅聲問。
“不要,顔面算得了什麼?隻要軟軟肯憐惜我,我什麼都不要了。”紀危舟顫聲着,直到洇濕了她肩頸上的衣料。
崔時清無法克制心口的悶滞,指尖蜷縮着,緩緩搭在紀危舟的腰上,聲音極輕、極慢地開口。
“嗯,我想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