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忽然陷落一片混沌。
鹿臨溪回過神來,呆愣愣地問道:“這……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現在又在哪裡?”
謝無舟閉上雙眼,似在感應着什麼。
短暫沉默後,他緩緩睜眼,低聲說道:“她被送去趙家後甯死不屈,趙老爺極怒之下失手将她打死。”
“……”
“為了掩蓋此事,他命管家連夜帶人将田小芸的屍身丢進了深山。”
鹿臨溪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結局,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若隻是如此,她的怨恨或許不會那麼深。”
“什麼?”鹿臨溪不由睜大了眼,“在她死前還發生過什麼别的事?”
“是死後。”
“……”
謝無舟說,田小芸死于不甘,一縷難消的怨念使得她魂魄彌留人間。
她看到自己屍身被山間蟲鳥走獸啃噬,也看到自己被尋見時那一度不敢認屍的家人。
她的娘親想要為她求一個公道,不顧家人阻攔也要将趙家告上公堂。
可公堂之上,趙家一口咬死田小芸是自己跑了。
一個馬夫出堂作證,說某日路過趙家偏門時,田小芸有偷偷塞給他銀子,請他幫忙向縣裡私塾的陸青明送一封信。
陸青明被帶上公堂時,承認自己确實收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是田小芸邀他入夜後一同私奔,他認為田小芸已為人婦,并未前去赴約。
他将信件呈上,信中私奔之地正是那座發現了田小芸屍身的山頭。
田小芸的娘親大聲哭喊着,想讓大家知道,自己的女兒根本不識幾個字。
陸青明的目光有所閃躲,顯然是撒了謊,但這一切根本無人在意。
案子結了,一切都是田小芸不守婦道、自作自受。
鎮上、村裡,人人皆對此事說三道四。
田家嫌丢人,趁着夜色尋了片荒地,悄悄葬了田小芸。
連一個碑都沒立。
而田小芸的娘親,在無數污蔑女兒的流言中失了神志,被田家用麻繩栓在家裡,防着她去外頭發瘋丢臉。
她抱着女兒用過的枕頭,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夜夜咒罵。
時而大哭,時而大笑。
大伯受不了了,騙她說帶她去找女兒,一路将她哄到無人的河邊。
他隻是用了一根繩子,一頭系在樹上,一頭拿着手裡,便輕易地将她絆進了河裡。
前後不過隔了數月,荒地裡又多了一個沒有碑的小土包。
這一次,沒有“一家人”,沒有“不能不管”,也沒有“人命關天”。
母女倆的離去,讓這一大家子人都松了口氣。
他們吃上了一頓平日裡田小芸見都見不着的肉。
——像是在慶祝劫後餘生。
本該輪回的魂魄,在不甘與悔恨之中化作了地縛靈。
原來小說裡不曾提及的暗處,竟是藏在如此平靜的日夜之中。
難怪田小芸會走向反派指給她的極端。
她的親人将她推向深淵,她的愛人為她定下污名,素不相識之人以她之名辱她娘親。
這世間除了娘親,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不恨的人。
鹿臨溪不禁想起趙家門口的那張告示。
“兩條命,五十兩,驅個邪,三百兩。”她止不住冷笑了一聲,“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你當這天地間的怨氣從何而來?”
“……”
是啊,這世上不公之事太多。
哪怕是網絡發達的現代世界,也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又何況這樣一個鬼神齊作亂的世界呢……
謝無舟忽然問了一句:“如何,現在可有認同我的法子?”
鹿臨溪不在狀态地擡起了頭:“啊?你說,什,什麼法子?”
謝無舟:“給她力量,讓她親手殺盡想殺之人。”
他說得好有道理!
有些沒人性的東西真就不該繼續活在世上!
質疑反派,理解反派,成為……
不對不對,不能成為反派!
這股力量可不是他見人可憐,好心施舍的。
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利用田小芸的恨意催生更多怨氣,用以日後複生天魔!
那個弱小的魇鬼在他的計劃裡不過是個倒黴的犧牲品!
她竟然對謝無舟這個大魔頭産生了一瞬的認同。
這真是太可怕了。
鹿臨溪回過神來,搖晃着腦袋,拍打着翅膀大聲喊道:“打住啊!你這大魔頭,力量邪門得很!人都那麼慘了,你就别把人家往絕處帶了好嗎!”
“我可是好人。”
“……”
——你最好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