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越第二天有通告要跑,結束後順路去探班了自己的大學室友倪山,兩人同寝時關系就很不錯。
倪山是星二代,資源各方面一直都很好,出道就是名導加金牌編劇的大制作,為他的演繹道路做了很好的鋪墊,格調一直很高。
兩人畢業後也一直保持着聯系,倒不是有什麼特别的私心,确實是很合得來,大學時候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隻是後來梁清越留在蘭城發展,見面就少了。沒想到和倪山閑聊到一半,過來找男主的導演視線落在梁清越身上,很突然地問他要不要演個角色。
這是一部充滿怪誕色彩的超現實主義片子,這個導演的風格很鮮明,導的片子口碑一向是兩極分化,但都是奔着拿獎去的。邀請梁清越出演的倒是個重要的角色,但露面的鏡頭并不多,甚至一句台詞也沒有,隻會給兩個正面鏡頭,且會根據诠釋程度删減——演得好就保留,演不好就删了特寫,隻給遠景。
這個人看起來像是主角幻想中存在,在經曆家人的抛棄和朋友的被判後經常出現精神恍惚的狀态,村裡很多人都說他瘋了。然後主角在一個昏暗的傍晚偶遇了這個撐着黑傘的高個子男人,遠遠地看不清對方的模樣,黑色的傘面下還露出一點帽檐,他始終站在沒過小腿的海水裡,緩慢地來回走動着。
男主剛開始和他碰上時被他吓了一跳,以為他要自殺,但要撲上去想救這個人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忽然朝他看了過來,是一雙很淡漠也毫無生氣的眼眸,露出來的臉色比遠處灰暗的天色還慘白黯淡,一眼看過去如同海上鬼魅一般。
主角心驚,也莫名感到親切,他總是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腳步往海水裡走,但永遠都隔着距離,他的動作隻會逼得那個男人離岸原來越遠。眼見着那個被海水沒過腰間,主角會突然清醒過來,再也沒嘗試靠近他,隻是站在時不時被海浪拍到的沙灘上,心煩的時候就跟着那個人的腳步來回走動。
男人從來不跟他說話,主角後來也習慣了跟他傾訴很多煩心事,等他說夠了的時候,再擡頭對方已經消失不見。
直到有天主角終于鼓起勇氣想要走出心理陰影,他決定告别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鄉,去探尋生活的真相。在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的淩晨,又覺得應該要跟這個男人告别,于是他最後一次去到這個小漁村的海邊。
那個男人卻像是等候已久,撐着那把黑傘面朝着岸邊沒有再重複走動,依然是遠遠的,靜默無聲地看着主角。告别的話說完,男人竟然把從不離身的黑傘随手松開,黑傘随着海浪緩慢飄走。
男人終于摘下了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色禮帽,姿勢滑稽也扭曲地朝他行了個紳士禮,再擡頭時原本淡漠無神的眼睛竟然含着很淺淡的笑意,整個人在這一眼裡突然鮮活了起來,他好像從身上單調的黑白色彩裡掙脫了出來。
在劇本裡,神秘男人張開手仰面倒入海水的一瞬,主角頓時從夢中驚醒,他已經在前往旅途的途中奔波很久了,這時候腦海中忽然浮現曾經聽到村裡的人說,他總是一個人在海邊神神叨叨的,果然是瘋了。
統共就兩個近景鏡頭,但如果眼神和微表情能夠完美诠釋,确實是個很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隻是要在海水裡泡不少時間,梁清越的身形還算适合影片中的形象,導演是在倪山的再三推薦下才有這個考慮的。
梁清越的長相有點太好了,這會讓觀衆的注意力落在他的外表上,他又沒拍過電影,不一定能演出他要的效果,導演本來不太滿意。但倪山提議讓他試試,說也許會讓他驚喜,如果那兩個鏡頭拍不好,可以換演員。畢竟都是拍遠景的,影響不大,而且這個角色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選,不妨一試。
于是這個邀請就這麼發起了,雖然也沒有多少片酬,梁清越先前沒演過電影,這個機會實在難得,很爽快地推了之後的通告,接了這個角色——這也為梁清越之後轉向大熒幕,做了個很好的鋪墊,甚至時間上都很恰好。
他也确實像倪山給導演推薦時說的,很讓人驚喜,他在那兩個鏡頭裡的眼神诠釋完全貼合劇本描寫,甚至在監視器下比文字更有沖擊力,也能按照導演想要的方式表達。
而他們劇組正好要轉組拍攝,去沿海申城的一個小海島的漁村,梁清越回家收拾東西又沒看見他人,隻好在微信上跟程宋簡單打了聲招呼,急匆匆地跟組走了。
前面一周的拍攝都很順利,隻是一直來回在海裡走來走去,泡的皮膚都有些皺了。好在這幾天沒什麼大風浪,梁清越從小在海邊長大,水性好也不怕浪。
梁清越在倪山的解說和導演的耐心指導下拍得很順暢,表演也超出導演預料,這讓他很滿意。
滿意梁清越細緻的眼神情緒,也很意外于這個年輕人的刻苦,這戲份說起來容易,但反複在海裡走來走去的,偶爾風浪大了還會被拍下去,盡管劇組做了安全措施,天氣不好的時候也很受罪。但梁清越從來沒喊過累,和他過分俊美的長相實在很不相符,也比現在很多青年演員都能吃苦。
唯二的鏡頭是不可能删除的,給第一個特寫的時候,導演就發現這人很适合大熒幕。那張臉在妝效下化得慘白也依舊很有辨識度,但這個鏡頭裡你很難注意到他的長相,反而會被他那個淡漠到像程序設定的眼神抓住,忍不住有點打顫。
觀衆這個下意識的反應和當時的男主是一樣的,在監視器後面的導演和副導好久以後相互看了一眼,是個好料子。
後面那個梁清越看着鏡頭微笑的眼神,身後是緩緩升起的太陽,穿着白衣黑褲的冷峻男人似乎随着陽光染上了鮮明的色彩,那個詭異不協調的紳士禮行完,他和那些色彩一起緩慢退場,消失在海面上。
梁清越殺青得很順利,收工時導演毫不吝啬地誇他有天分,“我本來以為你長得太好,鏡頭的注意力會放在你這張臉上……梁清越,未來可期啊,希望未來有機會合作。”
梁清越有點不好意思,“都是山哥和導演指導得好,這次跟你們真的學習了很多,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照顧。”
倪山無辜攤手,“我還真沒幹什麼,導演我都說了,要不是他真的會演戲,我是絕對不會厚臉皮跟你推薦的。要不然你們加個聯系方式吧,下次有機會一定要找他,我們清越看本子不看酬勞的。”
梁清越開玩笑說:“還是要看一點點的吧,我還不想喝西北風啊。”
導演笑了起來,也開玩笑說:“要真有機會合作,我的戲也不能讓你白來,盒飯随便吃,絕對不讓你喝西北風。”
幾個人瞎扯淡了幾句,導演主動加了他微信,說下次有合适的角色再合作。
梁清越本來想請倪山吃頓飯再走,但後者表示下次在城市裡了再約,這小地方也沒什麼好吃的,這件事對倪山來說不算個事,不過這頓飯是跑不了的。
今天補拍了各種鏡頭,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梁清越打算趕明天的早班小輪船回去,畢竟這邊小海島上信号不太好,這段時間休息不太好也沒怎麼跟程宋聯系,想到了陸地上再跟他打個電話說自己回去的事。
但這天晚上忽然開始下暴雨,然後停電了,微信消息更是半天發不出去,梁清越隻好試着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信号從弱弱的一格随着一道驚雷直接消失了。
電話也沒能打出去,梁清越有點郁悶,又點開那個無聊的推箱子遊戲,盯着後台那些拆開的小紙條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