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依一向搞不來麻煩的菜式。
盡管她已經獨身多年。
吃完晚飯,何依依坐到了客廳沙發上,拿電視當背景音,關注着微博上的風吹草動。
鹿鳴看不清她究竟在點點弄弄什麼,隻看得出,她的動作熟練至極——明明她以前不玩微博的。
忙活了一通後,何依依随手揪過許久沒換樣式的靠枕,歎道:“呦呦本來也該站在那麼閃亮的舞台上啊……”
很随意的一句話。
可鹿鳴聽得心都快碎了。
他後知後覺地想,在沒有他的這些年歲裡,何依依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當初父親離開,何依依花了很久才走出來。
那麼透過熱搜知曉孩子死訊的母親,又該有多崩潰。
又是什麼,能讓一位不接觸粉圈的母親,成了粉圈裡掌管自己一切信息動向的人?
鹿鳴不知道。
他無從知道。
他是來自過去的一抹幽魂,突兀地出現在這個未來。
不知來處,不知去向。
何依依的作息比以前晚了些,但到底身體扛不住,十一點就回房休息了。
鹿鳴隻能走到何依依的房門口,隔着房門,對她說一聲她聽不見的“晚安”。
他在門口又站了好一會,才穿回時野家。
剛一回去,就正面撞上還沒有睡覺的時野。
四目相對,鹿鳴心頭一跳。
他不知道時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繃了一晚上的心瞬間松了下去。
時野怕是幻覺。
又怕不是幻覺。
他隻能在不可告人的惶恐中,貪婪地将鹿鳴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他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順路走去廚房,倒了一杯水,然後領着鹿鳴回卧室。
……鹿鳴被卧室的布置驚呆了。
他以前看過一些房間曬圖,什麼海報滿牆專輯滿牆谷子滿櫃。
時野這個房間也不逞多讓。
滿滿的,全是鹿鳴。
鹿鳴沒能在演唱會上接收到的愛意,在這個絕對私人的領域,接收到了。
時野并沒有對着滿牆谷子自說自話的習慣,隻是随手摸了摸娃娃,就躺回了床上。
鹿鳴卻有種,他也被時野摸了臉的共感。
有點奇怪。
但不算排斥。
見時野閉上眼,鹿鳴開始欣賞自己的谷子。
時野不喜歡自說自話。
但鹿鳴是有點喜歡的。
于是,時野躺在床上,把鹿鳴發出的窸窸窣窣的小動靜聽了個全乎。
“這個娃娃好可愛啊……好精緻,手感超贊,ruarua……”
“現在徽章都卷到有這種複雜工藝的程度了?感覺好貴。”
“這張圖我怎麼自己都沒見過……”
“好多我,我要開始暈自己的臉了。”
時野轉了個身,面向鹿鳴,眼睛悄悄睜開了一條縫,看着說“暈臉”的鹿鳴,窩到了角落裡的懶人沙發上,開始假寐。
阿飄不需要睡眠。
但阿飄可以閉眼逃避。
之後的日子,一人一鬼相處得非常和諧。
時野不語。
隻是一味地讓鹿鳴跟着自己跑。
後來時野也知道,鹿鳴會在晚間,回自己家一趟。
時野就會估着何依依的行動軌迹移動,方便鹿鳴離媽媽更近一些。
直到鹿鳴來的第七日,時野發現,鹿鳴的身影越來越淡了。
接近中午,鹿鳴淡得幾乎透明。
鹿鳴似有所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時野。
時野此時倒是不演了,看着鹿鳴,同他說了第一句話:“你要離開了嗎?”
鹿鳴震驚,最後還是開口回應:“應該是?”
時野聞言點了點頭,低語:“或許是好事呢?”
如果是去投胎輪回的話,鹿鳴不覺得算一件好事。
……他還是有些舍不得。
可那股力量由不得他舍不得。
在他開口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牽扯力,把他拉入了另一片黑暗。
時野能感覺到,自己面前已經空無一物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了一聲。
“至少我還能再見你一次。”
“挺好的。”
另一邊,鹿鳴下意識睜開眼。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他感受到了高懸的日頭帶來的灼熱。
聽見了嘈雜的群衆的驚呼聲。
還看見了。
閃着冷光的刀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