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池叙留學結束歸國之後,他就真的很少再回他父母這邊了。
嘴上說的是因為公司的事務繁雜忙碌叫他脫不開身,但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隻是池叙千千萬萬種托詞與借口當中最不走心的一個。
池叙的父母知道這是借口,池叙當然也知道他父母知道這是借口,但他們三人偏偏又都十分默契地誰也沒有将這一層窗戶紙捅破。
工作上來自池東淮的壓力已經足夠池叙窒息,細思之下似乎并沒有什麼把這種窒息感再延續到生活裡的必要。
到這人世走上一遭誰也不是來受刑的,既然能快樂誰也不想反其道而行選擇去坐牢對吧。
所以,工作結束之後互相做一做彼此相安無事的陌生人也未嘗是件壞事。
而也正是因為秉持了這樣一種原則,所以算起來,今天好像還是池叙自除夕夜之後第二次回家。
時間隔得實在太久,以至于池叙在下車的時候甚至有些驚訝于院子裡老媽種下的白芍藥居然都已經開花了。
當下還遠不到芍藥盛開的季節,不過夏覃芳去年花高價聘請的那位園藝師似乎對照料花卉方面頗有研究,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辦法催着院裡栽種的花提前一到兩個月盛開。
所以基本上來說,這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池家的庭院裡從不會斷了五顔六色的花花草草,熱鬧至極。
對着那成片成片的白芍藥發了會兒愣,忽然,池叙感覺有人從後面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池叙被吓了一跳,蓦地回過神,目光略帶驚詫地扭過頭去,發現拍自己的人居然是裴思沁。
今天池叙被老爸拽過來,說白了其實也就是為了來見她一面。
池叙從小到大,滿打滿算加起來大概也就隻有這麼兩個女性朋友。
一個是婁眠,另一個就是現在站在眼前的裴思沁。
隻是和打從記事開始就在一塊玩的婁眠不同,裴思沁是池叙在念初中的時候才認識的。
她父親是青潭市知名的珠寶商,因着當時和海辛集團旗下的一家奢飾品牌有合作,所以兩家私下裡也難免來往得密切了一些。
裴思沁的父親很喜歡研究國學,沒事的時候還愛寫副對聯做首詩什麼的,碰巧池東淮這輩子最欣賞的就是這樣腹有詩書有才情的人,倆人可謂是一見如故。
于是自從那次合作之後他們沒事就會在一起聚一聚,久而久之連帶着池叙和裴思沁也都漸漸熟悉起來。
不過那也都是池叙還在上學時候的事情了。
自從高中畢業出國留學之後,池叙和裴思沁之間就斷了聯系。
頭一兩年的時候,裴思沁還會在各種各樣的節日時主動給池叙發消息問候一下,可時間一長,等裴思沁意識到池叙好像是塊捂不熱的木頭的時候,這個問候也就漸漸中斷了。
眼下,久别重逢的兩個人都早已褪去了學生時代的稚氣,裴思沁也是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着池叙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溫婉又醉人。
“晚上好啊池叙,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或許有些不近人情吧,但是說句實話,池叙是真的有些疲于應對。
此時此刻的池叙,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
在看向裴思沁的時候,眼目當中流轉的隻有疲憊,絲毫不見那闊别多年的舊友再次重逢時應有的激動和愉悅。
裴思沁又在轉頭跟池叙的父親打招呼,僅僅這麼三言兩語幾秒鐘的功夫,池叙都覺得自己好像站在那裡極其短暫地睡着了那麼一小下。
好累,好難受……
和池東淮說完了話,裴思沁再一次轉過身來,用那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直直地把池叙望着。
歪歪頭,甜絲絲地笑了一下:“池叙,我們這麼久不見,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麼?”
“……”
一點不誇張,池叙真的最怕這句話了。
小時候跟在各種各樣的家庭聚會上被詢問有沒有什麼想對長輩們說的吉祥話。
稍大點之後又會在畢業晚宴上被問有沒有什麼想對老師說的謝師寄語。
等到上班了工作了還要被池東淮在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會議上強行要求發表一些自己的見解和想法。
而以上種種,池叙基本都是在已讀亂回,他是真的怕了。
略顯迷茫地看着裴思沁,說實話,池叙這會兒在心裡面似乎隐隐約約地像是能夠意識到她究竟在期待聽到什麼。
但偏偏腦子和嘴就像是打了雞血的瘋狗一樣,朝着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跑遠了……
就見池叙低頭推了推眼鏡。
“對不起我好累,想上樓洗個澡休息一下……”
清冷卻略顯柔弱的聲線在這初春微涼的空氣裡蕩了一圈,風一吹就不見了。
“可,可以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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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潭市·海悅酒店】
昨天晚上因着和池叙的事情,霍知雲二話不說直接鴿了山河繪的老總栾鴻澤,隻是叫許承去替他見了個面就草草了事了。
其實山河繪這次提出的與Live house的合作想法在霍知雲這邊看來并不算好,沒什麼太大興趣,派許承過去,基本上就是想沖着婉拒去的。
本來以為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結果誰料這栾鴻澤對霍知雲倒是挺執着,昨天沒見着,今天一聽說霍知雲晚上還閑着,居然又主動跟霍知雲臨時攢了個局。
說是不談生意也不談工作,隻是單純想坐下來聊聊天交交朋友,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不到三十歲名下資産就已經過億的年少有為的青年企業家。
隻是熟悉霍知雲的都知道……他生平最抵觸的就是生意場上的人忽然說要和他交朋友。
交什麼朋友交朋友,又不是三歲孩子哪那麼愛交朋友。
況且退一萬步說,在生意場上交朋友……這和說要去比奇堡找長頸鹿拜個把子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别。
幽天下之大默。
緣木求魚這詞兒好像就是放這用的吧。
不過縱然心裡面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到最後,霍知雲卻還是硬着頭皮去了。
畢竟同在一個圈子裡低頭不見擡頭見,表面上的事情,霍知雲得維護好。
栾鴻澤這人好喝酒,據說他當年就是靠賣白酒發家的,現在山河繪作為整個市面上都排得上号的國潮品牌,旗下注資最多的産業就是一款國産的白葡萄酒。
鑒于此,今天晚上的應酬,霍知雲還特意拎了一瓶羅曼尼康帝過去。
然而才剛一推開門,那映入眼簾的滿滿一桌子的紅酒白酒,當即讓霍知雲覺得自己純屬是多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