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千三百又九年前,他便手刃了生父,如今回想起來,他連生父的面目都記不得了,卻清楚地記得生父的所作所為以及自己在那直如人間煉獄的府邸中的遭遇。
他曾深深地慶幸生父負心薄幸,并未兌現為娘親贖身的諾言,使得娘親逃過一劫。
可繁芳閣又何嘗不是人間煉獄?
多的是如娘親一般的苦命人。
他阖了阖眼,又覺得這人世間沒甚麼意思。
一擡眼,他便瞧見了靳玄野,靳玄野要他活下去,他便勉為其難地先活着罷。
靳玄野不慎對上陸厭死氣沉沉的雙目,不由心驚,輕撫着陸厭的背脊,軟聲哄道:“莫要想了,你娘親在天有靈必然不願見你如此。”
“嗯。”好一會兒,陸厭方才安靜下來,于電閃雷鳴中,攀附着靳玄野的雙肩道,“繼續罷。”
興許是他心悅于靳玄野之故,興許是靳玄野很是溫柔之故,未多久,他竟聽不見滾滾春雷聲了,他隻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兩具肉身相擊之聲。
除卻被做成藥人,渾渾噩噩的那幾年,每次雷雨天,他都會将自己藏起來,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而今日,他卻是敞開了身體,供靳玄野采撷。
上一世的今日亦下了這般大的雷雨麼?
他全然記不得了,當真是被情.欲沖昏了頭腦。
良久後,靳玄野攬着陸厭的腰身,耳語道:“情毒如何了?”
陸厭答道:“姑且無礙了。”
靳玄野擡手摩挲着陸厭心口的血痂子,默不作聲。
上一世,不及長出血痂子,陸厭便斷氣了。
陸厭稍稍有些發癢,遂撥開了靳玄野的手。
靳玄野又将手放了上去,陸厭再撥開。
如此重複了好幾回後,陸厭抱怨道:“癢,别亂動。”
靳玄野失笑道:“娘子連死都不怕,居然怕癢。”
“我曾經很怕死,怕自己像娘親一樣,肉身淪為蛆蟲的溫床,任憑我怎麼捉都捉不幹淨,還怕肉身發臭,淌出屍水,招來蒼蠅。但後來想想,一旦三魂七魄離體,這具肉身便無知無覺,與肉攤子上擺着的豬肉,羊肉……并無差别。”陸厭眼神迷離,“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怕死?”
靳玄野不喜陸厭這副模樣,亦不喜陸厭的說辭,遂溫柔缱眷地親吻着陸厭的眉眼道:“娘子若是死了,便沒法子與我歡.好了。”
“這确實是活着的好處。”
但我能占着這好處多久?
陸厭記得靳玄野曾說過他煞風景,便沒說出口。
靳玄野喜上眉梢:“娘子明白便好。”
接下來的日子,情毒時不時地發作,每回發作,陸厭都是忍得實在忍不住了,才向靳玄野求.歡。
靳玄野并未再在床笫之間折辱過陸厭,教陸厭不得不日日對自己耳提面命:靳玄野不過是尚未對你的身體膩味罷了,你已死過一回,切勿重蹈覆轍。
時至二月二十四,陸厭一早便起身了。
靳玄野見狀,明知故問:“娘子要去何處?”
陸厭答道:“清風山。”
上一世,他沉迷于魚水之歡,全然不知師兄在清風山遭遇了不測,以緻于落下終身殘疾。
而這一世,既然他尚有命在,定要救師兄于水火之中。
靳玄野快手穿上了衣衫:“我與娘子同去。”
陸厭搖了搖首,毫不留情地道:“你留下,你道行低微,去了隻會拖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