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陸厭不由自主地喚了一聲。
“娘親”見是自己的獨子,笑吟吟地道:“許久不見,兒啊,你過得可好?”
陸厭一直思念着娘親,但他清楚娘親業已病逝,絕不可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瞬間的恍惚之後,他定了定神,以劍指着“娘親”的咽喉道:“你是何人?”
“娘親”摸了摸自己的臉:“‘娘親’長變樣了?連我兒都認不出來了?”
千年過去,陸厭其實記不太清“娘親”的眉眼了,但這“娘親”一出現,他便知與自己的“娘親”生得一般無二,不過再像又如何?赝品終究是赝品。
陸厭不答話,隻重複道:“你是何人?”
“娘親”慈祥地道:“我是你‘娘親’呀。”
“你不是我‘娘親’,我‘娘親’早就過世了。”陸厭惡狠狠地道,“你到底是誰,膽敢冒用我‘娘親’的樣貌,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你‘娘親’。”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娘親”娓娓道來,“你爹爹是‘娘親’的恩客,我們蜜裡調油,恩愛甚笃。你爹爹曾一連半月夜宿于‘娘親’房中,還曾說‘娘親’乃是他一生摯愛。懷上你後,‘娘親’歡天喜地地同他說,他口中應承了給‘娘親’贖身,卻在‘娘親’的肚子大起來後,不來見‘娘親’了。‘娘親’料想他定是家中出了事,或是忙于生意,絕非有意為之。
“然而,‘娘親’等了他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卻等來了,他迷戀上了另一個妓子的消息。‘娘親’想這消息定是假的。如他那般溫柔之人,絕不會棄我與我腹中的孩兒于不顧。
“二月十五,已是早春時節,竟是下起了雪來。由于‘娘親’堅持要生下你,向來對‘娘親’和顔悅色的嬷嬷拿走了‘娘親’所有的金銀細軟,将‘娘親’趕到了柴房生産。無人送熱水,無産婆接生。‘娘親’是第一次生産,全然不知具體要如何做。‘娘親’彷徨無助,大聲求助,卻無人理睬。
“‘娘親’又疼又急,唯恐你胎死腹中,心生一計,伸手探入下.體,欲要将你取出來。你怎麼都出不來,‘娘親’忍着疼痛,将下.體撕開,千辛萬苦地将你從肚子裡扯了出來。‘娘親’當時壓根不知生産得等産道開,将自己弄得鮮血淋漓。
“‘娘親’顧不上自己,隻看着你,你又紅又紫,讓‘娘親’想起了被人提着賣藝的猴兒的屁股。‘娘親’不曾見過甫出生的嬰兒,害怕極了。見你全無反應,‘娘親’以為你沒了。輕輕地拍了拍你,良久,你哭了出來,整副身體皺成一團。
“哭了便好,哭了便證明你尚且活着。‘娘親’抱着你,想給你喂母乳,‘娘親’卻擠不出母乳來。這天下怎會有我這樣的‘娘親’?‘娘親’真是對不起你。
“你一直哭,一直哭,聲音從嘹亮到沙啞。‘娘親’卻還是沒有母乳。‘娘親’抱着你不斷地敲柴房的門,可是無人理會‘娘親’。
“‘娘親’一直敲,一直敲,哀求他們給你尋些母乳來,再不濟米乳亦可。柴房裡黑洞洞的,‘娘親’不清楚自己被關了多久,亦不清楚可憐的你被‘娘親’餓了多久。
“很久很久以後,柴房門被打開了,嬷嬷伸手抱你,‘娘親’急得咬了她一口,險些将她的手指頭咬下來。嬷嬷給了‘娘親’一耳光,命人制住‘娘親’,将你從‘娘親’懷裡奪走了。
“你還那麼小,‘娘親’怎麼舍得你離開。‘娘親’拼了命都要将你搶回來。可是‘娘親’沒用,‘娘親’暈過去了。等‘娘親’再次醒來,發現你正躺在‘娘親’”旁邊,‘娘親’開心得哭了出來。
“後來,‘娘親’聽嬷嬷說,她之所以将你還給‘娘親’,是因為你是個身體健康的男嬰,或許她能靠你從你爹爹身上撈一筆橫财,可惜……”
陸厭知曉眼前的“娘親”并非娘親,但她所言大抵是真實的。
娘親生前不愛提她為他吃了多少多少的苦,不過他仍是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不少。
娘親是在他十一歲那年病逝的,他業已一千三百又二十二歲,換言之,娘親病逝一千三百又十一年,幕後之人是如何得知娘親的遭遇的?
當時娘親身處繁芳閣,左右并無修道之人。
凡人至多能活上百年,斷不可能活上一千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