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盡是觀客對“娘親”的诋毀,盡管這“娘親”并非他真正的娘親,但這些淫言穢語與娘親所承受的大差不差。
犯錯的明明是别人,何故受害的惟有娘親?
這世道根本沒公平可言,人如草芥便會被日日踐踏,有錢有勢便可作威作福。
眼見土财主剝了娘親的下裳,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行不軌之事,他終是忍不住了。
改變不了又如何?
他豈能眼睜睜地看着?
“清朗”尚未蹭破土财主脖頸上頭的皮,突然天旋地轉。
瞬息間,他所處之地從繁芳閣變成了破廟。
并非他與靳玄野一道進入的破廟,而是娘親過世的破廟。
這破廟亦立着觀音像,金身斑駁,久未修繕。
可恨的幕後之人要他再重溫一遍娘親的死!
他并未聽見丁點兒動靜,放目四顧,隻見“娘親”歪在稻草堆裡,顯然早已斷氣了。
偏生這時,被他死死壓抑的情.欲爆發了。
娘親生前是諸多恩客的洩.欲工具,而他将靳玄野當作了洩.欲工具。
生父曾意圖侵犯他,而他侵犯了靳玄野。
他活成了自己最為憎惡之人,好生諷刺。
“娘親,我對不住你。”
“娘親”并未理睬他。
他以為“娘親”又在耍甚麼新花樣,屍體卻是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他擔心師父與靳玄野的安危,急得額發潮濕,奈何掙脫不了這幻象,隻能如無頭蒼蠅一般踱步。
一日,兩日,三日……
他隻怕是救不得師兄了。
十日,二十日,三十日……
濃郁的屍斑被蟲蟻所吞食,幸存的皮肉業已腐爛,蒼白的骨頭遭幹枯的發絲糾纏,透過頭顱上的兩個孔洞能清清楚楚看見其中空無一物。
這麼多時日,他安然無虞,觀音像并未再攻擊他,寶相莊嚴地站立着,慈悲地俯視着衆生。
他并未虛度光陰,但任憑他如何努力,都尋不到出路,亦尋不到師兄與靳玄野。
時光的流逝是真實的麼?
師兄是否已身受重傷?
靳玄野是否會擔心他?
不會罷。
靳玄野不過是正在興頭上,才會沉迷于他無趣又破敗的肉身。
待興頭過了,靳玄野大抵會對此感到惡心。
靳玄野并非斷袖,該當與女子在一處。
他在白骨前坐下,頓時覺得不出去亦無妨,隻是這情.欲太過磨人。
他忍耐了這麼多日子,終是忍不住了。
這副白骨生前長着娘親的模樣,他心中有愧,走遠了些,方才覆上手去。
便是這時,他倏然聽得一把嗓音道:“好生惡心的斷袖。”
——是娘親的嗓音。
那白骨又活了。
他收回手,轉過身去。
果不其然,白骨筆直地站了起來。
然後,白骨義正辭嚴地道:“惟有陰陽方能相配,你性喜龍陽,天地不容。”
假使娘親得知他患上了斷袖之癖,是否會說出類似的話?
假使生父得知他對靳玄野下了情毒,或許會撫掌大笑,誇他頗有乃父之風。
“你這孽子弑父殺母,奸.淫師侄,死不足惜。”白骨向着陸厭走去,姿态扭曲,每走一步,骨頭都會喀哒作響。
“我沒殺……”要是不生他,娘親便不會下.體撕裂,更不會凄慘地命喪破廟。
陸厭辯駁不得,遂抿緊了唇瓣。
“你可知錯?”白骨厲聲質問。
“既是死不足惜,那我下去陪娘親可好?”陸厭毅然決然地舉起“清朗”,橫在咽喉處。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快些來,娘親在下面寂寞得很。”白骨笑得前俯後仰,骨頭相擊。
“全數是兒子的過錯,兒子早該去陪娘親了。”“清朗”逼得咽喉淌出了血來,陸厭雙目失神,自言自語,“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