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三歲時被安國公趙于來從屍堆裡面發現、救起後收為養子,一言一行均被嚴苛要求,九歲時随安國公回鄉祭祖,在瑄地燕關外遭遇截殺。
等他清醒後,發現自己的四肢、脖頸、腰身均被牢牢鎖在一張金屬長桌上,視覺聽覺被封,鼻尖萦繞着濃烈的藥熏,還有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極淡血腥。
長達一個多月的飼養,三寶丹蠱終于在他身體裡長成,冰冷的刀刃剖開他的腹部,将三寶丹蠱連帶下丹田處的血肉一道生生挖出。
夏初時節,燕關外總是飄着蒙蒙細雨,綠意水色,蟲鳥呢喃。
時隔十九載,身重劇毒、四肢碎裂、經脈俱毀、體無完膚,絕望的痛與恨都隔着時間的層層帷幕,唯有被放在馬車上時孟逢晴的話鮮明如初,從未模糊。
孟逢晴那時六歲,天真又直白,撒嬌的聲音帶着點雀躍和軟糯:“阿父,他醒來後我能讓他把這條手鍊給我,當作救他性命的謝禮嗎?”
那聲音似乎在耳邊又說了一次,燕回忍不住笑出聲,惹得他懷裡的孟燕元不解地仰頭望他。
孟逢晴當初從燕回那裡拿走的手鍊現在正戴在兩人兒子孟燕元手腕上,手鍊對兩歲多的小孩子來說有些長,在手腕上繞了兩圈,原本挂着太極鎖的地方換成了小巧精緻的平安鎖和福牌,很是讨喜。
燕回捏了捏孟燕元肉嘟嘟軟乎乎的臉蛋,在那雙純澈童真大眼睛的注視下,從孟燕元面前的小布兜裡摸出最後一顆小青果,一口咬了大半。
張着嘴巴正等着阿爹投喂的孟燕元呆了。
燕回吃了剩下的那半,低頭就看見自家崽正委屈巴巴看着他。
“……你太小了,不能多吃這個,等到城裡阿爹帶你去買其它好吃的。”
進入燕關往前不遠便是集市,燕回和孟逢晴在燕關這邊待過一段時間,非常熟悉這邊集市上哪裡有好吃的哪裡有好玩的。
“歲安非常喜歡李大娘做的馄饨和醬香餅,你應該也會喜歡。”
孟逢晴表字歲安,燕回非常滿意自己取的字,而江湖人士不興取表字這一套,更在乎江湖稱号,逍遙山衆人又習慣了稱孟逢晴小字看看或十一、小師弟、小師叔,他便心安理得獨自霸占“歲安”這一稱呼,直到他和孟逢晴的兒子孟燕元會說話。
孟燕元扭頭往遠處張望,有點不開心:“安安沒回來。”
這事兒說起來怪他,但誰能想到這小孩子專門教的不樂意,偏要模仿。
燕回無奈:“都說了要叫阿父,别裝聽不懂。”
孟燕元對此充耳不聞,很固執又像隻是覺得有意思:“安安,安安。”
孟燕元快到兩歲時才開口說話,但已經有屬于自己的思維邏輯,話少但條理清晰,目的明确不含糊,喜惡明明白白,不會因為别人說幾句話就改變自己的想法。
燕回對稱呼這事兒毫無辦法。
他們站的地方是他曾經和孟逢晴約定過相見的地方,三棵粗壯蓬勃、枝葉濃密的柳樹遮住飄飄灑灑的雨絲,馬車停在他們不遠處,拉車的馬正喝着小水窪裡蓄積的雨水,兩隻蟋蟀躲在馬身旁的寬大草葉下,安安靜靜的。
原羅天工部統領、暗器大師賽小滿正坐在車架前,給小少爺孟燕元做機關盒,聽到此放下手中的東西,到燕回身邊。
羅天是燕回十一歲時就開始建立的獨屬于他的暗衛,一共六部,而今因為他徹底脫離攝政王身份,成為逍遙山弟子,羅天在某種意義上也算随他一起歸屬于逍遙山。
不過畢竟“人多勢衆”過于惹眼,除了六部各自統領,沒有特殊情況,羅天其他人是不被允許上逍遙山的。
以前羅天衆人稱燕回為主子,現在由暗轉明,入鄉随俗,羅天衆人便開始稱燕回為東家。
“東家,需要屬下去看看嗎?”
四人從逍遙山來燕關時路過麓山草堂,孟逢晴受其掌櫃邀請,到燕關郊外的清月山莊為一貴人看診。
燕回十六歲時跟随鎮國大将軍百裡懷守入軍北上,戎馬五載安定邊疆,二十一歲應召回京,被皇帝臨終托孤,封為攝政王,賜婚魏國第一世家裴家嫡公子裴殊清,以此制衡朝堂。
裴家與他明面和睦,暗地相對,他與裴家不少人都打過交道,清月山莊是裴家的重要産業之一,現任山莊莊主裴清平他就見過幾次。
雖然從逍遙山回京都後,為了讓安國公府的人放松警惕,燕回一直僞裝身有蠱毒,戴着面具遮住臉上的“蠱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模樣,且他的面貌因三寶丹蠱留在體内的蠱毒發生了很大改變,和小時候幾乎兩樣,死遁後身上唯一的胎記也被孟逢晴除掉,但他的身形未變,眼睛沒變,聲音沒變,一些不經意的動作也可能會暴露自身。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燕回與孟逢晴從麓山草堂就開始分開,約定在燕關外“三棵樹”下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