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客滿無房——即使這種概率很小,燕回在計劃來上林山之前就讓手下過來訂下一間天字号客房,三天。
今天是第二天。
客棧會給預定客房的客人發房間木牌,拿着木牌到櫃台登記後便可入住。
燕回将寫着“天貳叁”的木牌遞給掌櫃的,掌櫃從櫃台下拿出對應的另一張“天貳叁”木牌,核對好後讓小二帶燕回他們入住。
小二眼瞧着燕回和孟逢晴不比尋常,熱絡地帶他們上去,邊走邊給他們推薦客棧的招牌甜品桃花酥,桃花饆饠[注1]。
小二口才很好,将桃花酥和桃花饆饠說得口齒留香。
孟燕元聽得眼睛亮亮,扯了扯燕回袖子:“桃花饆饠。”
小二笑得更真心實意了:“小公子喜歡桃花饆饠嗎,這桃花饆饠可是我們老闆研究了好久才做成的,每天限量供應,隻剩兩份喽。”
客棧老闆制作甜品很有一套,孟逢晴要了一份桃花酥和一份桃花饆饠。
燕回點了些東西,讓小二一道送到房間。
桃花饆饠看起來形狀像是小一号的燒賣,透過薄薄的面皮,可以看到内餡色澤是深色的桃紅,看起來甜蜜誘人。
外面面皮類似于燒賣的面皮,但是更嫩滑,内餡是桃肉染桃花,甜度剛好,還加了點微不可察的艾葉汁讓它更為清爽。
孟燕元和孟逢晴都很喜歡,連燕回這個不怎麼喜甜的人也覺得不錯。
許是老闆喜歡鑽研美食的緣故,客棧的飯菜更注重的是質而非量,都比較精緻且“小巧”。
燕回飯量是孟逢晴的兩三倍,這些孟逢晴吃着可以,燕回是不夠的,好在一回生二回熟,點菜時還點了兩籠十六個蒸餃。
三人在客房休息了會兒,孟逢晴從箱籠裡拿出一隻銅胎掐絲琺琅缽,又找出剪刀備用。
落日桃林别有一番美妙,灼灼桃花金輝浮動,山風蕩過,落英缤紛。
孟逢晴雙手舉缽接着落花,燕回擡手搭在孟逢晴頭頂,垂眸間無限柔情,孟燕元拽着燕回衣服,伸出小手抓了幾片飛落的桃花。
兩人身後不遠處的馬車裡,裴殊清面無血色,搖搖欲墜。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怎麼會有别的夫郎?!他怎麼會有孩子?!
裴殊清機械地轉動脖子,視線死死落在剛剛被風吹起的簾子上。
中秋宴宮變後,新帝登基,趙北宴位居丞相,向裴家提親。
他滿心歡喜即将如願以償,卻在定親禮後大病一場,纏綿病床三四天,竟讓他記起來兒時模糊的記憶。
他十歲那年夏天随祖母去護國寺為水禍祈福,但因為貪涼起熱,在護國寺一直高熱不退,祖母便讓護衛護送他回家。
回家途中先是遭遇流民,又被土匪攔截,連帶着馬車一起滾進山谷。
高熱讓他神智模糊,幾乎一直昏迷着,等他清醒時,記憶裡隻剩下皎月光輝下的模糊人影,如若神明為他落于塵世,為他捧上溫柔月光。
他一直以為那個人是将他救出山谷的趙北宴,為趙北宴做了所有能傷害燕執瑄的事情,可恢複的記憶卻清清楚楚化作無數利刃、割得他鮮血淋漓。
原來他一直放在心頭的明月不是趙北宴,而是獨自一人引開土匪的燕執瑄。
他自己親手迫害射殺了自己的明月!
他以生病為由推遲了與趙北宴的婚禮,渾渾噩噩過了兩個月,在一次與百裡雲甯去紅袖樓時,無意間窺到了燕執瑄很可能隻是死遁離開的那縷微弱天光。
在小酒館二樓看到那抹讓他無比痛苦悔恨無比思念眷戀的熟悉背影時,他差點從二樓躍下,去追上那人,可下一瞬間一盆冰水兜頭潑下,将他一切的癡念都澆滅了。
——長策為人自持冷靜到冷漠無情,怎麼可能和别人那麼黏黏糊糊?
自己真是癡了。
但是剛才,殘陽斜照,落花紛飛,那人擡手遮擋在别人頭頂,與六年前那刺眼的一幕跨越時間般在他眼前重合。